Wen-Ning He
一
宣法师转来一段介绍文字和一个小视频，希望我能写作“骂一骂这个丧尽天良的人”。文字介绍和视频内容是说有一条黄金蟒的主人，为了给自己的这条与众不同的心爱宠物提供日常肉食和增加必需营养，于是就以流浪狗收留者的名义从几家民间动物保护组织那里不断地带回已经被临时收留的小狗，然后再把这些根本没有任何防护能力的小狗直接放在这条黄金蟒的面前，让它吐着信子先闻嗅一会，然后再迅速咬住和整个吞下。据说此人已经用“流浪狗爱心收留人士”的名义带回一百多只小狗给自己饲养的这条宠物作“狗粮”了。
我把这段蟒蛇注视、闻嗅、袭击和咬住小狗的视频连续看了四遍，用心作意想像和感受这只无助的小狗面对一条几倍于自己身长的大蟒蛇时的恐惧与绝望之后，还是拒绝了宣法师的作文“骂人”的建议。因为，人间生活中的类似于这种名义上的“流浪狗爱心收留人士”、实际上的“流浪狗屠杀凶手”在很多领域里面都有不同形式地出现和存在。
作为一位佛教界出家人的宣法师，其实最应该关注的并不是如何保护这些被蟒蛇源源不断地陆续吃掉的无助的小狗，而是如何保护佛陀教授的珍贵佛法不被人们随意增删、任性纂改和随心所欲地歪曲。
因为，从理论上来说，出家法师的重要职责和神圣使命就是完整继承佛法、用心实践佛法与随缘弘扬佛法。事实上，能够遵守着佛陀的教导讲说佛法，能够分清相似佛法、宗教佛法和民间江湖佛法的形式与内容，能够不去有意无意地误导信众把短暂的生命时间消耗在各种各样的仪式花样或者宗教活动上面，就已经是功德无量的佛教界大法师了。
至于如何劝告批评或者怎样谴责制约这种给自己的饲养宠物提供“狗粮”的行为，不妨遵守着“专业人士，做专业事情”的基本理念，最好还是交给动物保护爱好者或者流浪狗的收留与保护组织调查取证和依法处理。
二
所谓的百岁高僧普光老和尚，严格来说就是一位江湖佛教界里面的类似于那位擅长表演“全身上下只穿短裤、徒手就能从瓷盆里面捉出一条活蛇”的大师王林一样的民间佛教信仰者。
如果非要说普光老和尚与王林大师有哪些不同之处，最明显的就是一位是穿着汉传佛教出家人衣服的附佛神汉，一位是穿着普通在家人衣服的掌握一些江湖戏法和魔术表演技巧的民间神棍。
如同社会生活中的市场供需现象一样，普光老和尚与王林大师也有他们各自的人间功德善事所在，因为他们的日常言行教导和神话故事编造，也是吸引了成千上万的喜欢和嗜好这类“大德高僧”和“神人异事”的男女老少。
今天，很多“事后诸葛亮”都可以从王林大师生前留下的那些合影照片里面直接感受到某些明星名人的无知和无聊，为什么就不能从普光老和尚的视频里面看到很多“佛教信众”的无知和愚痴呢？
如果说人们应当感谢大师王林成功地把一个个影视明星和社会名人的智商直接暴露在公众面前，我们为什么不应当对普光老和尚主动帮助佛教界吸引和满足一群又一群的民间信仰者说声感谢呢？
因为谁也无法否认在佛教界的出家僧众和在家弟子里面，真正想要断除心灵之中的各类结缚、真正决心要在今生的一期生命之中走入解脱法流证得沙门圣果的男人和女子，其实在任何时代都是非常稀少的一小部分人。而绝大多数人都是想依靠宇宙之中的某位超级英雄给予救助和提供保护的民间宗教信仰者。
明白了这个事实，自然就会理解和同情为什么很多已经公开信仰佛教并且皈依三宝“修行佛法”多年的著名佛弟子（例如，电影明星李连杰）仍然还是会去专门拜访大师王林等人。原因就是：
1.真正信仰佛教和珍惜佛法的圣弟子（佛陀、阿罗汉等四双八辈圣者的弟子）只会直接介绍和详细讲解佛陀教授和贤圣僧传承至今的佛法，而不会因为听者的身份、地位、权势、财富等原因或目的，讨好式地“投其所好”地讲解佛法。
2.真正的佛法内容和闻思修证体系，不仅朴实无华和清晰简洁，而且纯粹就是一种个人心灵之中的知见的辨析、斩断、抉择和确立，并不承担其它的人生任务、家庭责任和社会职责。因为佛陀教导的这种佛法，主要还是指向三世诸佛和古往今来的四双八辈圣弟子们已经走过的八正道解脱之路，但是却很少涉及到世人的绝大部分心灵欲望和生活祈求的实现与满足。例如，国基永固、治道暇昌、世界太平、风调雨顺、家庭幸福和事业成功等等。
即使是印度佛教历史上的悉达多和释迦牟尼佛本人的家庭，如果按照中国传统文化的观点来看，也是典型的充满着诸多人间不幸。例如，刚刚出生七天，母亲摩耶夫人去世。婚后年青的妻子耶输陀罗失去丈夫，尚未满月的幼子罗睺罗失去父亲。年老的净饭王先是失去儿子、随后又失去孙子和另外一个儿子（难陀）等等。
3.只有在相似佛法、宗教佛法和江湖佛法里面，才会对信众公开承诺能够实现和满足人们的各种各样的心灵欲望和生活祈求。例如，求功名得功名，求子女得子女，求财富得财富，求长寿得长寿，以及众所周知的那位“千手千眼、千处祈求千处应”的著名大菩萨等等。
知道了这些原因，瞬间就会明白为什么佛教信众会出现两极分化的现象：一种是所谓的社会成功人士、商业巨头或者明星要人，多年来不仅参观过很多名山古刹和拜访过很多位佛教寺院里面的“高僧大德”，甚至还当众得到过许多次来自这些佛教界“高僧大德们”对于自己的佛法知见和佛学功底的肯定与称赞，因此让有些人自我感觉良好，俨然已是一位佛法通家。实际上，在接受过佛学专业教育的人们看来，说得好听一点，仍然还是一知半解或者神佛不分的民间佛教信仰者。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被自己拜访过的那些佛教寺院里面的“高僧大德们”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给忽悠瘸了。
而另一种是很多没有时间在生活中闻思佛法，甚至是没有兴趣闻思佛法的善良男女，如同“看广告、逛市场、买商品”一样，哪位法师的口才好、地位高、影响大、花样多、有神通、甚至是相貌好，哪位法师就是佛教界里面真正有修行的高僧大德。对于这一类善男信女们来说，人间历史上的佛陀教授了什么并不重要，舍利弗和难陀如何闻思修行也不重要，眼前的这位师父的教导才是最重要。
一位佛弟子如果能够意识到这些短期内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存在，自然就能理解江湖宗教界里面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很多人事，因为朴实无华的早期佛法本来就不是很多人喜欢和需要的宗教信仰。尤其是在短暂的人生旅程之中，要求很多没有多少思辨能力和独立自信的人们“以自为岛屿、以法为岛屿”，总是没有直接教导他们跪拜在某些法力无边的宗教神灵偶像面前简单有效。
于是围绕着如何跪拜和祈求神灵、如何赞叹和歌颂神灵这条思路，许多宗教仪式仪轨、“法会”规矩活动和专业大德高僧，自然也就应运而生。
按照市场规律，有人需求，就有人提供，双方皆大欢喜。
三
很多年前，我曾经听一位传统武术老师说，八卦掌原先只有“单换掌”和“双换掌”，即“单双川掌”，只是后来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慢慢地发展成了“六十四掌”和“七十二腿”等等，从此开始就把武术的精髓渐渐失去了。而且不仅八卦掌如此，太极拳和形意拳也是从原先非常简单的几个动作，逐渐演变成花样繁多的几十个招式和几百个招式。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拳术招式套路越多，实际应用效果越弱”的尴尬情况，其实并不难找到主要的几个原因所在。我在本文之中只是借此现象说明佛教的仪式、仪轨和法会活动的复杂烦琐之所以能够造成佛法闻思修证的衰微和衰败，道理也是与传统武术中的八卦掌、太极拳和形意拳类似，都是因为后人编造和宣扬的花里胡哨的诸多形式，逐渐取代了整体打击力量、移动变化速度、身体持久耐力和抗击打能力的真实练习。
在练习传统武术的人群之中，可能最糟糕的是由于自己经过多年的勤学苦练之后，并没有产生和出现书本上介绍的那些“浑圆力、螺旋力、杠杆力、弹抖力、滑车力、发人如挂画、打人如拍球”等等成绩，于是在失望和沮丧之余，或者认为是自己“练功悟性太差”或者是认为“前辈天赋过高”，很少有人会认真反思自己多年以来勤学苦练的功夫、熟读百遍甚至千遍的拳谱，是否早就已经不是古圣先贤的教授和传承。
佛法闻思修证也是与此类似。如果佛陀反复教导的、最基础的、应当赶快斩断的结缚，不仅不知道如何斩断，甚至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和如何出现；应当迅速生起的心念，不仅不清楚如何生起，甚至可能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教导和要求，那么即使是穿着汉传佛教界出家法师的衣服在寺院里面生活了几十年时间，或者纵然是享有佛教界著名居士的美誉护持佛法几十年时间，自己最多也就是一位有信仰的善良人士，今生的所有修行，只是为来生后世能够听闻佛法种下了一些远因、结下了一些外缘。
当然，很多人也会因为自己“闻思修行”多年之后，仍然还是烦恼重重、法眼未净、法流未入和圣果未证而一边羡慕前人“善根深厚、机缘殊胜”，一边感叹自己“根机陋劣”和“障深慧浅”。
甚至有些出家僧众和在家弟子，也会和练习传统武术的人们相似，也是很少会认真反思自己多年来闻思过的经典内容、修行过的方法传承是否早已出错和出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