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n-Ning He
一
“法华团队”的昔日虔诚信众、当代汉传佛教界著名的住持方丈和一代宗师印广老和尚“过去世”的五位弟子通过敬法师辗转介绍之后，带着几本“法宝”开车三十多公里来到偏僻小镇上，直接开门见山说出希望我能用文字或者语音详细辨析这位老和尚的“法语开示”系列中的谬误所在。
我直接拒绝了这五位善男子和善女人的请求，理由非常简单：第一，我没有任何兴趣全部阅读和仔细聆听印广老和尚这一类典型的江湖佛教中人的系列法语开示。有这个时间，我宁愿在村庄外面的小河边、树林里和墓地中静坐、经行、站桩、沐浴日精月华和修炼天元丹法，也不想接触这类民间神棍一样的江湖佛教中人。
第二，按照汉传佛教界出家僧众信受、推崇和奉行的经典、教理和法义，基本上可以认定印广老和尚的说法和做法并没有什么严重错误。事实上，真正引起佛教界出家僧众普遍反感的，其实不是印广老和尚的那些带有明显的革命运动年代特点的信口开河的“佛法”，而是这位在自己的人生晚年阶段才剃度出家的老和尚，他的有些说法和做法既没有把握好场合环境与表现分寸，同时也做得太直接、太赤裸裸和太露骨了。
例如，印广老和尚亲自带领所在寺院里面的出家僧众和在家弟子们在国旗、党旗和领袖画像前集体宣誓“做某某某的和尚、忠于领袖”等等，这本来是江湖佛教界里面的那些名山古刹住持、著名寺院方丈、各级协会高僧们在自己心里悄悄宣誓皈依和在日常生活之中认真信受奉行的事情，但是却决不能公开地喊出来和做出来。
因为印度佛教界出家僧众最基本的“出家无家、与世无争、寂静沙门、修行证果”形像和中国慧远法师努力坚持下来的“沙门不敬王”理念，纵然是已经在明清王朝沦落成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和一丝遮羞布，至少在表面上和公开场合里面还是不能直接捅破和粗暴扯下。因为江湖佛教界里面的很多事情历来都是“悄悄去做、私下做得、公开不说”，简单来说就是“能做不能说”或者“做得说不得”，哪能直接公开宣誓喊出“忠于领袖”呢？
因此我认为出家前可能读过很多类似于《林海雪原》和《青春之歌》之类的革命文学小说的印广老和尚，他的这些说法和做法只能让很多早已悄悄信受奉行“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理念多年的在江湖佛教界里面已经修行成为高僧大德的僧官们感到尴尬和愤怒，因为这样等于是直接向社会大众宣布佛教界的出家僧众不仅已经正式拜倒在世俗政权脚下，并且还发展到主动地向世俗王权宣誓效忠和俯首称臣的地步。
我为印广老和尚感到可惜地是，本来是一件江湖佛教界里面的很多高僧大德们都在信受奉行的事情，可是您老人家为什么要亲自带领大众直接公开表演出来宣誓效忠领袖呢？您是真不知道江湖佛教界里面的很多事情都是“能做不能说”或者“做得说不得”吗？当您带领大众集体宣誓的时候，是否真得没有意识到您的言行已经捅破了江湖佛教界里面的最后一层窗户纸、扯下了最后一丝遮羞布、彻底暴露了“能做不能说”和“做得说不得”的江湖潜规则！
第三，印广老和尚的这些“忠于领袖”的宣誓言行，其实并不是他个人的专利发明，而是有很多佛教历史传承和著名历史人物作为例证。简单来说，印度佛教历史上的著名的龙树大师，就是在出家多年之后又离开佛教僧团投身于国王的军队之中，为战争出谋划策和随军作战多年。在中国佛教界里面有着“八宗共祖”之称的龙树大师的行为不仅直接违犯了释迦牟尼佛陀制订的佛教戒律，同时也是一种事实上的向世俗政权和人间国主的俯首称臣和宣誓效忠。
在中国佛教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就更多了。例如，随军队讨伐出战多年的“七佛译师”鸠摩罗什法师、明朝永乐皇帝的“黑衣宰相”道衍（姚广孝）禅师、当代的爱国高僧巨赞法师等等。
因此，严格来说，印广老和尚带领大众向国旗、党旗和领袖画像宣誓效忠的说法和做法不仅没有违背印度大乘佛教和中国汉传佛教的历史传承，反而是真正继承佛教优良传统和古今中外一脉相承。只是在这个已经选择多样化和信息传播迅速发展的时代里面，老和尚的这种过于直接、露骨和赤裸裸地向人间政权、世俗王权和国主画像宣誓效忠的言行，让大家感到有失佛教出家僧人的基本尊严而已。
但是，任何一位已经选择了大乘佛法和汉传佛教作为自己的坚定佛教信仰的佛弟子，最好不要去详细辨析和严肃批评印广老和尚的这些言行，否则必定会涉及到中国佛教历史上的很多位大德高僧，甚至有可能让印度佛教历史上的那位“八宗共祖”龙树菩萨也彻底现出附佛外道的原形。
对于修行人来说，人生已经非常短暂了，因此在很多佛教人物和事件上面不妨故意糊涂一些，最好还是留给那些从事佛教学术研究的专业人员去探讨，从而节省下一些时间能够专心地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
二
今天的佛教界里面肯定有真正用功专心修行的出家僧众，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但是这些出家僧众基本上不会是那些名山古刹里面的住持方丈大和尚、“皇帝”任命册封的东西两序僧官执事以及他们各自隶属的寺院帮派和团伙马仔等等。原因非常简单，对于已经做到了这些管理层位置上面的出家僧众来说，他们每天脑子里面考虑的早已不再是佛教修行事情，而是如何巩固手中权力、怎样扩大现有势力、快速捞取钱财名利、并且能够有效地防范其它帮派势力或者优秀法师出现与崛起。
因此真正了解清楚佛教寺院里面的僧团结构、管理模式、运作手段、帮派团伙之间的争斗策略、僧官执事和普通清众的言行心态之后，自然就会有一种“也无风雨也无睛”的无欲无求心境，因为自己根本就不会再把心中的高僧大德修行人的预设影像盲目地投射在某些佛教僧团里面和某些寺院僧众身上。如果自己心中已经没有事先想像出来的各种各样的期望，那么自然在日常生活之中也就不会再有随之而来的连续不断的失望。
与此同时，可能最重要的一个觉悟就是能够把佛法的闻思修证和佛教的寺院道场理性地区别分开。因为佛法是佛陀发现、实践和教授的能够引导有缘众生断除结缚、得法眼净、生起净信和走入法流之中的朴实教理与清晰法义，而佛教的寺院道场则是把佛教发展成一种世间宗教之后所形成和完善出来的一整套繁琐的早晚唱颂礼仪、复杂的祈福超度仪轨、宫庭化的集体生活规定和民间信仰化的宗教活动程序等等。最可怕的事情是，在某些著名的佛教寺院道场里面，如果单从表面上看，可能从年初一早上到年三十晚上都是人声鼎沸和香火旺盛，但是仔细观察下来，其实在各种各样的“日常佛事”和“法会活动”里面，并没有多少佛法的闻思修行内容。
佛教界是如此，道教界也是相似，在两者的著名道场和重要宫观里面，佛法的闻思修证和道法的闻思修炼，几乎都被各种各样的宗教法会活动挤占得干干净净。
三
佛教修行和道法修炼，只要进入专心用功实践阶段，最忌讳的就是集体生活统一作息这种军事化方式。道理非常简单，修行人在教理通达、法义清晰和方法清楚之后，一旦将身心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修行和修炼之中，这个时候必然是每天二十四个小时“念兹在兹”和“无暇他顾”，因为自己的心念专注在修行和修炼上面，根本就没有时间考虑几点几分要“随众”上殿、过堂和参加各种各样的法会活动等等。这种身心状态，借用王芗斋先生的话来说，就是“如醉如痴，哪管它日月星斗在转移，且顾眼前我自娱。”
但是显而易见，这种修行状态和身心愉悦状态，绝对不是某些佛教寺院和道教宫观里面的执事官员们所希望看到的，因为这样的沉浸在修行和修炼之中、并且已经在身心上生起“现法乐住”的出家僧众和玄门道士，哪怕是闭目不看和沉默不语，其实都是一种对他们手中的权力造成了直接蔑视，甚至根本就是无视他们的那些可怜的已经被权力驯化的狐假虎威和深度自卑。
因此可以肯定地说，在必须遵守着集体生活安排和统一作息时间的大环境里面，基本上很少有人能够进入佛法修行境界和道法修炼状态之中。
四
在道法的上乘修炼功夫里面，对于意念，只是微微用意、轻轻作意和若有若无地注意，根本就不主张人为地、刻意地、专注地和持续地在自己身体内外“用意念”去导引、守窍、打通大小周天、意守经络穴位和带领真气运行等等。如果自己既没有遇到明师指点，又私自在身体内外导引运气，轻者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身心不适，重者甚至会产生身体或心理上的麻烦疾病。
同时依据道法修炼之中的上乘功夫理论，人类男女老少的身体内部本来都是“无处不通”、“处处相通”和“完全畅通”的“灵合”状态，因此在“后天返先天”的道法修炼之中，根本就不主张和不需要长时间的人为专注和有意引导之下的意念活动。因为所有造作，皆非自然。
真正明白了这个道法修炼理论，就可以在日常生活之中轻松自由地随时随地把头顶百会穴和人体回春穴连接起来、把双手劳宫穴和双脚涌泉穴连接起来、把心火送入肾水之中、把日月光华送到阴跷里面。
道法修炼到了这个阶段，类似于佛法修行之中的现法乐住，也就稳定和持续地真正生起来了。从此以后，无论外界环境（大天地）是风火寒暑气候，还是狂风暴雨天气，自己的身心世界（小天地）里面都是一片艳阳高照之下的温暖春天。
借用陶渊明的一句话：“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