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29日星期六

唤起湘累歌未了



Wen-Ning He

很多年前的那个八十年代,我还在家乡就读初中的时候,有一位初三年级的酷爱传统武术的刘长河同学看到一份武术杂志上面刊登着“大成拳名家王选杰先生在湖南邵阳亲授教学”的招生广告,于是就果断地辍学跑去那里修炼这门神功绝技。
他这一主动放弃学业走向江湖修炼神功的发生在我们校园里面的当代传奇式的英雄行为,随后又直接影响了何超辍学前去西安学习张宏堡大师的“中华养生益智功”、杨明明偷了家里的钱跑去广东江门学习莫文丹警官的“南少林八宝门硬气功”。最有趣的是申威,他好象专门和杨明明作对似的偏偏跑去广西南宁学习一位名叫黄亮余的气功师教授的“武当铁布衫硬气功”。
看到这些学习成绩非常棒的几位同学校友都义无反顾地放弃学业走向江湖修炼神功去了,我当时也是脑子一时发热感觉读这些教科书并没有什么用,于是就精心编造了借口从家里拿了两百多元钱和陈忠阳一起前往河南少林寺学习达摩老祖传授下来的少林神功。但是没有想到在徐州长途汽车站买好车票之后正在候车之时遇到了学校里面的教授语文的韩友忍老师进站乘车回家,于是被韩老师一通训斥勒令退掉车票之后跟随送他乘车的另一位女老师回校上课。
生平第一次辍学走向江湖学习神功就被老师发现和押送回来,不仅写下检讨和保证,并且还被取消了共青团员的推荐申请资格,我想为什么刘长河、何超、杨明明和申威的运气会那么好呢?难道他们才是命中注定要行走江湖传承神功的当代武侠?
一段时间过后,外出的几位大侠都回来了。他们不仅带回来只限内部使用的教学资料,还出示了“学员证”和“会员证”,据说都加入了各自门派成立的“学会”和“研究会”。特别是学习张宏堡大师的“中华养生益智功”的何超还带回来一套据说是携带着大师加持能量信息的神秘录音带,并且还要严格遵守师门规矩:只能自己一个人听,不许翻录、更不能给非学员听。
又过了二十多年,我再次遇到曾经狂热地修炼过传统武术和气功硬功的同学校友里面的这几位著名大侠,发现已经没有一个人还在练习那些神拳和气功。
很多年来,我每次想起这几位果断放弃学业、勇敢走向江湖、专心修炼神功的初中都没有读完的同学和校友,耳边好像都响起了老舍先生在《断魂枪》里面塑造的那位沙子龙深夜演练神枪之后自言自语说:“不传!不传!”
老沙毕竟是有一身真功夫,只是不想再往下传。
我的这几位同学校友可能恰恰相反,自己主动放弃重点中学的学业不说,甚至有很大可能在花了钱交学费之后学习的那些“硬功神拳”都是一些江湖人士的生存把戏和敛财手段。
江湖里面的水那么深,江湖上面的风那样大,几位初中学生的有限知识经验和肤浅社会阅历,又怎么能分辨出鲜花覆盖着的陷阱深坑和神话包装下的忽悠宣传。

我多次思考过,如果当年在这几位同学校友已经狂热崇拜和决心追寻武术杂志里面介绍的那些神功大师和武林绝技之时,就是有一位或多位有智慧的成年人主动和反复地提醒他们不要辍学去学习这些传统江湖人士谋生的技艺和手段,我的这些同学校友们也不会相信,因为他们脑子里面已经储存了一些来自生活之中的传说故事和来自武侠影视里面的江湖功夫所形成的坚定信念和先入知见。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仅不会感受到提醒者的善意和关心,甚至有可能会对提醒者生起心理厌恶和进行诽谤攻击,因为提醒者的言语观点已经冲击到自己头脑里面的信念和知见。
这个道理还可以直接应用到学习佛法里面。例如,有很多人崇拜和相信净空法师、海涛法师、圣空法师、万行上师和虚云老和尚的关门弟子绍云禅师。只要事先有了这些宗教心理崇拜和个人感情相信之后,如果看到有其他人对于自己老师的某些佛法观点提出批评,很多人都会心生不悦,其实这是人之常情。但是永远都是只有极少数人能够耐心地聆听和思考他人对于自己老师的某些佛法观念的批评内容,这也是人之常情。
有时候,自己狂热地崇拜、信任和追随某一位大师的时间越长久,可能就越是容不得来自他人的辨析和批评,因为这些辨析和批评已经间接地证明了自己的佛法基础功底和教理闻思水平。例如:每天聆听净空法师讲经音像长达十个小时以上的虔诚居士刘素云、每天读诵《法华经》长达三十年时间的明慧尼师(东北人)……如果事实证明自己的修行方法全部出错和出偏了,这不仅已经间接证明自己没有正见、未得法眼净和没有生起择法觉支,甚至还可以用民间最通俗的话来说“纯粹是没有脑子”。
“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这句话,说起来并不难,可是真正在自己的人生之中信受奉行并不容易。特别是对于自己曾经无比信任和尊重依止多年的那些本身又是信仰虔诚和内心善良的佛法恩师,这种知见和感情交织在一起所产生的难舍难分,没有经历过的人们永远难以感同身受。

既然在红尘世间要想学习到正确传承下来的佛法并不容易,可是为什么不直接介绍几位优秀的已经走入法流和证得圣果的出家僧众或在家居士让人可以亲近依止学习呢?整天辨析一些枝节细末的小问题有什么意思,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大家如何修学禅定呢?
提出这些问题并没有错,可是问题的关键之处是:如果不逐渐地和慢慢地解开自己头脑里面已经形成的各种各样的根深蒂固的“佛法”信念和固有知见,那么就是有一位或多位已经断除三类结缚、已经生起四种净信和已经走入法流之中的出家僧众或在家弟子为你讲说佛法,可能你不仅不会相信他讲的正确,甚至还有可能认为他是一个魔。因为你会自觉和不自觉地运用着个人生活成长之中来自长辈亲属、来自同学校友、来自民间故事、甚至来自武侠电影电视和小说里面的那些似是而非的“佛法知识”、“寺院生活”和“僧人言行”来观察或判断,而不是依据经典、教理、法义和历史事实作出观察和判断。
例如:你可能会运用电视剧《西游记》里面的唐僧形像来设定出家人的行为规范,你也可能会运用《济公传》里面的济公形像来臆想出家人的神通修行,你还可能会运用《射雕英雄传》里面的“一灯大师”的形像来对号入座佛教寺院里面的那些住持着名山古刹的方丈们的禅定功夫等等。
例如:当你听到一位出家法师说“释迦牟尼佛陀从未制订过必须遵守素食的戒律,佛教界最早提倡素食者是提婆达多比丘,但是被佛陀当众拒绝。”此时如果你能够暂时聆听这位法师的教导,并且自己寻访和求证清楚这件关于佛教界素食起源的历史事实经过,真正受益者还是自己,因为你从此就破除了内心里面的一条常见的戒禁取见,今生从此不会再出现素食的困惑,也不会再传播类似的戒禁取见。
但是如果你听到这位法师讲解的佛教素食起源之后,立即引用《楞伽经》和《梵网经》等很多大乘经典来证明素食就是释迦牟尼佛陀所说和所制订的必须要严格遵守的佛教修行戒律,吃肉就是魔子魔孙,肉食就是破戒和犯戒等等,可能这位法师就不想再与你详谈下去了,因为你已经不是闻思佛法,而是用自己的知见和这位法师展开佛教历史和教理法义方面的辩论了。
这方面的例子我还可以再举出几十个。
例如:我告诉你“念佛”是用心忆念、思念、怀念和观察佛陀名号里面的无量功德特征,你却偏偏引用净空法师、大安法师、印光大师、善导大师教导念佛的方法指出我告诉你的念佛理论与方法错误,好象我从来不知道这些大师教导的念佛理论与方法一样。
例如:我告诉你“学习佛法,最重要的是澄清内心里面错误的知见和尽快生起择法觉支”,你却偏偏告诉我“修行必须以戒为师和严格持戒”。
例如:我告诉你“悉达多太子出家之后就是努力修学禅定,曾经达到非想非非想定,可是也没有解脱。”你却偏偏坚持“由戒生定,从定发慧。”
例如:我告诉你“初禅已经具足五种自在”,你却偏偏相信虚云老和尚在煮芋头的灶台前突然入定是“非凡殊胜”、在泰国讲经时突然入定是“得大自在”等等。
例如:我告诉你“佛陀的一生教法如同天上的日月光华,根本没有任何握拳不教之秘”,你却偏偏相信佛教里面就是有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师徒在密室、法不经六耳”的祖师心法口传身授。
简单来说,只要自己头脑里面的各种各样的似是而非的“知见”没有清理干净,那么在学习佛法的道路上不仅很容易遇到出家僧众和在家信徒里面的江湖人士,肯定还会错过很多曾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些走入法流者、教授阿阇黎和佛门义学僧。
因为八正道还在世间传承着,因此世间一定生活着已经证得圣果的出家僧众和在家弟子。
可是为什么自己就遇不到这些圣者呢?
我借用一句古诗来回答:
不识圣者真面目,
只缘心在执见中。
只要把内心里面对于佛教和佛法的错误知见慢慢清理掉,自然就会发现人间仍然生活着很多已经走入法流和正在走向法流的在家居士圣者和出家佛教高僧。

2020年2月26日星期三

征服与融入



Wen-Ning He

一位在浙江省佛教界里面弘化一方多年的老友来电,希望我能通过一系列的小文章详细辨析当代非常著名的那位“老法师”的佛法观点之错谬。我听完之后直接就拒绝了老友法师的请求,因为当代这位著名的“老法师”的佛法观点,严格来说不仅不能简单地视为错谬,甚至他的绝大多数观点都可以在中国汉传佛教历史上的某些著名法师的著作和传记里面找到最早出处或相似出处。
例如:老法师曾经公开宣说过“天主教的神父和修女都是大乘菩萨”这句话,可是在中国佛教历史上,不仅隋朝时期创立“三阶教”的佛教出家僧人信行法师就曾经提倡和实践过类似的知见,甚至著名的大乘《妙法莲华经》里面就有记载着一位在道路上无论是见到什么人都主动下跪磕头的“常不轻菩萨”。
因此我认为这位净宗老法师宣扬过的很多看似惊世骇俗的佛法知见,其实也并不是他自己的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有着至少一千多年的历史文化积淀。
现在之所以会认为老法师的佛法知见有问题,主要是因为当代的信息传播技术直接把他的很多佛法讲座推送到大众面前。事实上,如果有时间仔细阅读唐代善导大师、明朝莲池大师、民国印光法师等“佛教祖师级”人物的著作,并不难发现当代这位老法师的一些佛学观点。
只要真正明白了佛教界里面的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无上心法”和“祖师密意”,自然就不会去详细辨析老法师的很多佛学知见。无论是为了寺院的正常发展,还是为了维护祖师的神话声誉,都不能展开针对当代这位净宗大德老法师的条分缕析和认真批判。
俗话说“拔出萝卜带出泥”,如果真从老法师的一些佛学知见追溯到民国印光法师和唐朝善导大师这些净土宗的祖师们,还真会让今天的佛教界里面的很多人的脸上都不好看。
如果“较真”地进行法义辨析下去,万一追溯到印度佛教历史上的“有十方佛现在说法”的最早理论起源时间,那就更不是一位当代净宗大德老法师的佛学知见有问题了,而是整个相似佛法的大厦都会动摇或倒塌。


一对初中同学,丈夫喜欢打篮球,妻子爱好登山。
因为疫情期间宅在家里不能外出,突然心血来潮想起来让我通过视频教他们俩禅修,我也是直接告诉他们暂时不适合习禅,因为从他们多年来选择和喜爱的运动方式可以得出判断,他们俩根本不具备禅修的天性、禀赋和基础知见。
丈夫不服气,直接反问说:“我到过禅宗◎◎寺院,我就亲眼看到里面有篮球场和篮球架,你说喜欢打篮球的人不适合修禅,哪有这样的道理?”
妻子更不服气,对着手机讲:“登山是挑战生理极限,是征服大自然,这和学习禅修有什么矛盾呢?”
面对两位老同学的诘问,我简单回复如下:
1.无论是在人群之中抢夺唯一的一只篮球,还是登上某座山巅企图征服大自然,这两种心态或知见本来就不是东方的传统思想观念,因为在全部过程中都表现出赤裸裸地“抢夺”行为和“征服”欲望。
2.只有来自西方传统里面的二元对立思想,才会把自己和他人、自己与外在环境看作是完全对立和不同的两类。也只有在这种思想观念的主导下,才能出现自然科学技术、现代工业设备和当代各种或抢夺或征服的体育运动。
3.东方历史上也曾经出现过类似于篮球运动这种赤裸裸地“抢夺”的传统体育运动,如唐代的“马球”和宋朝的“毱蹴”。但是在修道文化领域里面喜好这些体育运动的人们,不客气地说,可能连灵性之门在哪里都没有意识到,就更不提什么修行的成就了。
4.在东方的传统修道文化里面,可以肯定地说“抢夺”和“征服”这两类心态,能够帮助一个人顺利地成为佛教寺院里面的住持方丈或者道教宫观里面的高层领导,但是同时也会直接障碍了一个人的禅定修行。
5.在东方的传统修道文化里面,任何人要想修学禅定,都必须首先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停止抢夺,学习放下;放弃征服,练习融入。
6.佛教寺院里面建立篮球场、设立篮球架、组织出家僧众打篮球或者踢足球等等,这些事情只能反映出寺院里面的出家僧官阶层既不懂得东方传统文化常识,更不懂得佛教禅定修行内容。

以“征服”作为自己的人生理念,具体表现在修道领域里面,就有很大可能走向“控制论”、“权谋术”和各种各样的特权享受,最终导致自己“修道”多年以后能够公开显摆和对外炫耀的只有官职大小、地位高低、财富多寡或者像帝王一样的生活方式。但是在佛法知见程度和禅定功夫领域里面,如果借用一句名人名言来说就是:“有的人,虽然活着,但是已经死了。”
以“融入”作为自己的修道理念,表现在佛教实践之中就是自己的身心依止八正道和融入八正道,不仅从此走入法流之中,而且从此不会出现退转。
“融入”表现在传统站桩功夫修学领域里面,就是双手轻轻抬起,自身前后左右上下都与天地融成一片。随意微微一动,都能体验到身心世界和自然世界的牵扯拉绊。
“融入”表现在传统医学“把脉”里面,就是以自己的端正平和稳定身心状态,去感受和感知对方身心世界里面的失正、失和、失律状态。
“融入”表现在传统武术“推手”里面,就是以自己的浑圆轻灵身心,通过点面接触,不仅感知对方的力量来源和运行路线,同时还能够把双方的身心力量融入一起,或者是我带动对方或者是对方带动着我一起“共舞”于天地之间。
“融入”表现在人间爱情里面,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意念所至,身心相悦。
“融入”表现在登山运动里面,就是将此身心融入天地自然之中,哪里是企图征服世界上的任何一座山脉呢?
可以说,任何人只要在内心里面无法停止抢夺的习性和不能放下征服的欲望,基本上可以说不会懂得东方传统文化里面的修道理念。
特别是在今天的日常生活之中,由于很多众所周知的原因,本来在传统中国社会里面就已经是只有“极少的一部分人”关注和实践的这些最基础的修道实践理念,经过一百多年的欧风美雨冲刷和江湖神棍摧残破坏之后,甚至就是在很多佛教寺院和道教宫观里面也是早已难得一见。以佛教界为例,我曾经在至少六处禅堂里面参加过禅七,可是我从来没有发现或感受到哪位禅师的佛法教理知识清晰和眼神安详清澈。
事实上,如果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之中找不到优秀的精通佛法教理知识和擅长禅修教学实践的老师,那么还有一个稳当可靠的方法就是“从教出禅”,就是通过认真系统地闻思学习,从而逐渐掌握佛教禅定理论和开始内观业处实践。

《易筋经》和《洗髓经》



Wen-Ning He

请问法师是如何看待《易筋经》、《洗髓经》这两部佛经和达摩祖师创立的少林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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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您提出的这个很有意义的问题。
事实上,只要有基本的印度佛教历史常识和佛法教理闻思学习,那么对于这些问题都不难作出回答。

《易筋经》和《洗髓经》在当代的武侠小说和影视剧里面,确实是众所周知的河南嵩山少林寺的“镇寺之宝”和“武林绝学”,在现实生活之中也确实是有一些江湖人士(包括佛教界的部分出家僧众和在家弟子)信奉、学习和锻炼。可是《易筋经》和《洗髓经》既不是佛教的经典,也不是中国佛教历史上的达摩禅师撰写和传授。
根据中国佛教历史记载,达摩禅师传承给弟子慧可禅师的“佛经”是《楞伽经》。
根据学界研究结论,《易筋经》和《洗髓经》都是明朝天启四年(公元1624年)出现的作品,据说作者是天台紫凝道人宗衡。他可能是喜欢学习雷锋好榜样做了好事也不留下自己的名字,于是托名达摩禅师撰写。
根据语文内容判断,《易筋经》和《洗髓经》里面主要是来自中国传统文化里面的吐纳和导引锻炼,其中只有涉及到一点点极其浅显的佛法名词。如果不是因为有一座著名的汉传佛教界的禅宗子孙庙“少林寺”里面曾经收藏过这两部经典,那么基本上可以说《易筋经》和《洗髓经》与佛教的教理法义没有任何关系。

我个人认为达摩禅师出家之前作为一位王子,还是有很大可能曾经练习过类似于骑马、射箭和格斗的功夫。但是当他出家之后和来到中国生活期间,基本上不会创立中国历史上的所谓“少林武功”。
简单分析如下:
1.印度古代文化和西域诸国文化,完全不同于少林寺所在的中原地区的汉族传统文化。对于从小在不同文化里面出生和长大的人们来说,如果没有和来自不同文化环境里面的人们接触学习,基本上不会产生出完全类似于异质文化里面的艺术形式。例如:在古代的北美印第安人里面,既不可能撰写出类似或雷同古代中国的《易经》著作,也不可能制作出《三国演义》里面的木牛流马。
即使有机会和来自不同文化环境里面的人们接触学习,达摩禅师作为一位出家沙门,可以说当他选择出家修行的生活方式之后,就已经基本上决定了他不会去考虑是否需要创立一种武功留传给弟子。
2.在印度佛教历史上,释迦牟尼佛陀、阿难尊者、难陀尊者和提婆达多比丘等人都是释迦族王子出家,他们在出家之前都接受过当时的皇室成员教育,也都有学习过骑马、射箭和格斗。可是一旦选择出家修行之后,他们全部都放弃了以前学习过的任何一种武功锻炼。
今天我们在南北传佛教经典里面,并没有发现释迦牟尼佛陀、阿难尊者、难陀尊者和提婆达多比丘等人曾经在某时和某地教授过其他出家僧众或在家弟子们学习或锻炼武功的任何记载。
3.佛教传入中国之后,历代《高僧传》的作者都把佛教出家僧众按照不同特长和贡献进行过分类与归类,但是唯独没有出现过深受各种民间江湖人士喜爱的所谓“武僧”。
中国佛教历史上撰写历代高僧传的那些作者们,不仅没有将所谓的“武僧”单独归为一类,甚至也没有在《高僧传》里面收录过民间传说中的那些以拳术或棍棒著名的所谓“武僧”。
今天如果一定要用最简单的语言来说就是:所谓的“佛门武僧”,其实只是一些美丽的江湖传说故事。在中国佛教历史上面和中国佛教高僧传记里面,并没有所谓的“武僧”分类和传记,因为这些或以拳术技击或以棍棒兵器而著名的所谓“武僧”根本“不入流”。
但是,这些在佛教历史上面根本“不入流”的所谓“武僧”,在最近的三十多年里面由于武侠小说和武打影视的持续宣传,不仅受到很多人们的喜爱和欢迎,甚至还冲出亚洲走向世界成为中国汉传佛教的一种符号与象征。
中国历代高僧传作者都不屑一顾的所谓“武僧”在今天竟然成为汉传佛教界的一种符号与象征,这只能说明佛教出家僧众和在家信徒里面的教理义学闻思传统,已经走到普遍衰败的程度和走上民间表演的小径。
4.根据中国历史记载,从春秋战国时代开始,直到唐朝末年时期,只有出现过精妙的“剑术”,没有出现过系统的“拳术”。
中国历史上出现拳术的时间,是在北宋王朝建国之后才开始慢慢兴起的。
今天中国社会上面的几乎所有的传统拳术的传承历史,没有一家和一种能够追溯到北宋王朝以前。
5.根据中国佛教历史,达摩禅师来到中国的时间是在南朝时期,此时中国历史上的隋朝还尚未出现,达摩禅师又怎么能够创立所谓的少林武功呢?

尽管《易筋经》和《洗髓经》本来就不是佛教的经典,达摩禅师更不是所谓的“少林武功”的创始人或开山鼻祖。可是,任何人只要按照佛教义理、历史记载和经典内容对于这些问题作出“如实”和“如是”地辨析,又肯定会在不同程度上招惹或激怒那些长期宣传《易筋经》、《洗髓经》这两部“佛经”威力和专业教授据说是达摩祖师创立的少林武功的很多江湖人士,其中当然也会包括一些佛教出家僧众和很多俗家弟子。主要原因就是《易筋经》、《洗髓经》、达摩祖师和少林武功在今天的社会上已经不仅仅只是简单的法义辨析和事实判断的问题,而是直接涉及到佛教寺院法脉传承、地方经济发展收益、人造神话维护延续、旅游产业包装宣传和众多武校的招生利益链等一系列的现实考虑。
很多年前,当我刚刚开始实习采写社会新闻时,面对都市里面经常出现的卖淫嫖娼现象,我最尊敬的指导老师幺先生曾经引用过一句诗来提醒我不要站在任何道德立场上去批评别人,因为长期的贫穷生活对于人们产生的直接压力和间接侮辱,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卖淫过程中所受到的来自嫖客的各种折磨和羞辱。
很多年后的今天,我依然清晰地记得老师特别提醒过我的这句诗:“人言荡子销金窟,我道贫民觅食乡。”
对于很多既没有能力和机会闻思学习佛教历史和佛法义理,也没有兴趣关注和观察自己五蕴身心生灭的人间饮食男女们来说,神话和相信达摩禅师创立少林武功也好,崇拜和宣扬《易筋经》和《洗髓经》这两部“佛经”的威力也罢,至少能够为那些仍然是生活在贫困之中的人们带来一份谋生的职业、带来一些经济上的收入和保留一点生活中的神话或童话。

法义辨析和事实判断



Wen-Ning He
在汉传佛教界里面(事实上,并不是仅仅只发生在汉传佛教界里面,而是在南传佛教界和藏传宗教界里面都有出现过类似的事例),由于历史上的很多祖师高僧和大德居士已经在生前或死后被各自的出家僧众法子和在家信众弟子成功地推上了具有明显的dogmatic(自以为是的、教条的、武断的)特征的宗教圣殿里面的仅次于教主地位的神坛中间,于是一朝正式被“封神”之后自然就不能允许和无法容忍来自佛教界内外的任何人提出的法义辨析和事实判断。
在很多dogmatic的汉传佛教界禅宗信仰者的内心里面,当代著名高僧虚云老和尚的生平经历、禅定神通和开悟之后的佛法见地,都是“不可争辩”、“不容讨论”、“不可质疑”的高山仰止导师和崇拜依止楷模。在这里我之所以选用dogmatic这个词,就是因为它的词根dogma在历史上曾经用来描述基督教神学和经院哲学里面的教条与教义,这个词根已经具有“不可争辩”、“不容讨论”的绝对权威和唯一正确。
可是,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印刷出版的方便、资讯传播的快捷和知识教育的普及,宗教界里面曾经广泛流传着的许多人为的和包装编造出来的美丽神话传说故事,我相信或早或晚都要接受人们的法义辨析和事实判断。

有人说“宗教信仰是不需要理性分析的,因为宗教信仰对于具体的个人来说只有相信与不相信的区别。你不相信虚云老和尚在西安祈雪,并不能动摇很多人相信虚云老和尚曾经在西安成功祈雪。”
还有人说“人类至今连上帝是有还是没有都没有搞清楚,很多相信有上帝的人无法提供证明,不相信上帝存在的人们也无法作出证伪,虚云老和尚求雪的事情也是一个既不能证明也不能证伪的事情。”
我个人认为以上这两种观点,不能说没有一点道理,可是却混淆了两个基本常识:1.法义辨析,2.事实判断。
如果一定要举出具体事例来作说明,那么我认为:公元1951年夏历二月~五月之间,虚云老和尚在震惊海内外的“云门事变”期间“神游兜率内院,看见阿难尊者任维那”这件事情,真正涉及到的是对于佛教基本教理的闻思学习功夫和接受理解程度,简单来说就是法义辨析。
清朝光绪二十六年(公元1900年)伏天八月,虚云老和尚在陕西省西安市奉命登台祈雪成功这件事情,真正涉及到的并不是“无法证明或证伪上帝是否存在”,而是涉及到中国近现代历史上面的一个最基本的事实判断。
上帝是否真实存在,人类或许在现在和未来仍然是无法做出能够令人信服的证明或证伪。但是对于人类历史上的很多著名宗教人物的生平经历大事和闻思修证见解,完全可以根据他们信受奉行的宗教经典义理和言行影响范围作出法义辨析和事实判定。

例如:公元1951年夏历二月~五月之间,虚云老和尚在“云门事变”期间“神游兜率内院,看见阿难尊者任维那”这件事情,如果根据大乘佛法教理来作分析,可以说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不仅佛陀时代的阿难尊者可以在欲界第四层天长期担任或者临时客串“维那师”一职,甚至是已经般涅槃的释迦牟尼佛陀也可以来到兜率天宫里面登台说法给内院菩萨们听。《妙法莲华经》里面就记载着一位已经般涅槃很多年的佛陀,“乘愿”来到释迦牟尼佛陀讲经说法的现场亲切会见与会大众。
可是如果按照印度佛教历史和早期佛教法义,佛陀时代的阿难尊者在佛陀般涅槃的当年举行的第一次“五百结集”正式开始的前夜证得阿罗汉果,后来又在120岁高龄之时涅槃。这样的一位用心记忆佛法、如实传承佛法和已经证得“我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办,(自知)不受后有”的阿罗汉尊者,竟然在公元1951年春夏之交期间被虚云老和尚“神游兜率内院”时看到正在担“任维那”。
在我看来这个事情反应出来的问题简直是太大了:难道佛陀时代的阿难尊者在证得阿罗汉果、参加第一次结集和120岁涅槃之后,竟然还会“再受后有”继续在欲界天道里面出生和受生?

再如,光绪二十六年(公元1900年)伏天八月,虚云老和尚在陕西省西安市奉命登台祈雪成功这件事情,据说是发生在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庚子之变”这一年,时任大清国的最高统治者慈禧太后带着光绪皇帝和亲信大臣一起仓皇逃难到西安躲避战乱期间发生的事情。
根据冯冯的著作《空虚的云》和其它几种传记内容记载,虚云老和尚在西安登台祈雪的经过,具有如下特点:
1.大清王朝的庆亲王奕劻(公元18381917年)邀请虚云老和尚跟随慈禧太后一行逃难到西安。
2.“祈雪”发起人,有说是虚云老和尚怜悯众生疾苦,自己主动奏请光绪皇帝恩准;也有说是“祈雪”的“上谕”或“懿旨”,实际上出自慈禧太后本人。
3.“祈雪”的“上谕”或“懿旨”,由时任陕西巡抚芩春煊(公元18611933年)亲自告诉虚云老和尚。
4.“祈雪”的地点设置在西安卧龙寺,时任住持方丈东霞老和尚提供全力相助。
5.“祈雪”参加人数,仅仅是在现场参加法会的佛教界出家僧尼就有至少478人。
6.“祈雪”成功之后,虚云老和尚“坐在四周无遮拦的法台持咒施法,又七日。”
7.“祈雪”成功之后和天降大雪期间,慈禧太后曾经在宫女和卫队的陪同下亲自来到卧龙禅寺当众礼拜正在高台上面持咒施法的“呼风唤雨的活菩萨”虚云老和尚。
8.“祈雪”结束、西安瘟疫消除和周围数百里的旱灾解除之后,肃亲王善耆(公元18661922年)和庆亲王奕劻,一起邀请虚云老和尚将来同回北京住在宫内,以便能够经常请教佛法。
综上所述,虚云老和尚在西安的这次著名的成功祈雪故事,完全可以作为一次历史事件从诸位当事人的生平大事、书信往来、文献资料、地方史志和各种回忆录里面进行事实判断。
我相信任何一位接受过基本的历史学或文献学训练的研究生,无论有没有宗教感情和佛教信仰,只要有兴趣从事这项需要查阅很多文献资料的工作,基本上都能顺利做出更为接近历史真相的事实判断。

择其善者而用之

  昨天晚上,平法师写给我一段非常精彩和务实的个人观点。征得其本人同意之后,我分段转载如下: 「分辨禅宗传承历史的真真假假,其实在我看来毫无意义,因为禅法本来就是不立文字、直指人心的教法。你不能用物理世界之中的事实存在与否,来观察寓意世界里面的人事传承和师徒对话,这是风马牛不相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