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n-Ning He
我的一位老同学的美丽女儿大学毕业之后在苏州工作期间谈了一个男朋友，上个周末两个人一起拎着礼物回来见家长。由于这个男青年已经信仰佛教和坚持吃素两年多时间了，为了做好新姑爷上门的第一次餐饮招待工作和避免因为不了解“佛教素食”从而引起某些不必要的误会与尴尬，老同学夫妻俩坚决地邀请我过去参加这次重要的“家宴”。
大家一边喝茶一边聊天，我也知道了这位男青年阿磊从事IT工作，在苏州拥有自己的小公司，手下雇用了六七位员工，自己每年的净收入有一百多万，据说刚刚新买的房子首付就是一百万元。但是非常明显地可以感觉到，阿磊最喜欢和大家谈论的话题并不是自己的工作、未来的生活、婚姻的计划和人生的理想，而是佛教的禅宗故事和素食的功德利益。作为一位早已是过了不惑之年的长辈，我对年青人的宗教信仰热忱和素食选择决定从来都是给予理解和尊重，因为二十多年前的自己在学校里面读书时候也曾经有过类似的对于所谓的佛教禅宗智慧的深信不疑和公开吃素修行的狂热坚定。如果今天要用一句不客气地话来作回忆和总结，那就是：我不仅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当年信仰佛教之后曾经做过的各种各样的愚昧无知决定和迷信狂热行为，我内心里面也清清楚楚地知道一位佛教法盲是如何炼成的。
不可否认地是，阿磊非常健谈，特别是当他看到大家都在认真地聆听着自己分析出来的禅宗故事里面蕴藏着的所谓的“佛禅大智慧”之时，他是一个公案故事接着一段人生启示地讲下去，我也耐心地脸上带着微笑地安静地聆听着他充满感情地讲下去，直到他讲完和分析完一个“三八二十三”的禅宗公案之后，我才礼貌地向他提问。
阿磊说：“有一个人担任粮食入库之时的统计工作，当时人们都是先把粮食装入一个斗里，然后再把斗里的粮食倒入仓库里面。有一个人一次用车子运来三斗粮食倒入仓库里面，然后连续运来和倒入八次，这样总共就是倒入仓库里面24斗粮食。但是这位诚实的农民因为没有受过教育，他偏偏坚持说自己总共倒入仓库里面23斗粮食，因为他一直都是认为「三八二十三」，他每次运来三斗，总共运来八次，这不正好就是23斗粮食吗？但是担任统计的这个人也是一位诚实的好人，他也反复地告诉这位农民「三八二十四」，他总共倒入粮仓里面24斗粮食。但是这位农民根本不相信，他也不想占任何小便宜，于是两个人就开始争吵起来，最后决定找个明白人给评理，想看看「三八」究竟是「二十三」还是「二十四」，甚至这位农民还决定：如果「三八」不是「二十三」，他就以自杀的方式向统计员表示道歉。这时正好有一位禅师带着两个徒弟化缘路过粮仓前面，于是他们俩就请这位禅师给评一评到底是「三八二十三」还是「三八二十四」？听了两个人的叙述之后，禅师说「三八二十四」是错的，「三八二十三」才是对的。这位农民听了哈哈大笑之后就拉着自己的车子回去了。看到农民离开之后，这位统计员气愤地问禅师为什么要说「三八二十三」才是对的，从而让自己被人嘲笑了一次。禅师告诉他说「你只是被一位无知的人嘲笑而已，但是如果我说你是对的，这位农民可能就会自杀，现在可能就会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性命。」于是这位统计员当下觉悟了，从此成为一位虔诚的佛教徒。从这个公案里面也可以看到，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对和错，所谓的对和错，其实不过只是我们内心里面的虚妄分别和个人执著而已。”
听完阿磊的“禅宗智慧开示”之后，我接着说：“2003年我在苏州西园寺也听过来自福建佛学院的教务长菩提法师的类似的开示，只是故事中的人物是集市上的一个布贩和一个顾客之间的「三八二十三」还是「三八二十四」的争执，而且和你刚才讲过的这个故事版本相比，菩提法师讲的这个版本还经过了两次著名历史人物的评理，第一次是孔子的弟子颜回，第二次是大名鼎鼎的孔子本人，甚至孔子本人给出的最终判决也是「三八二十四」是错的，「三八二十三」才是对的，而且孔子给出的理由也是和这位禅师相同的「你只是输了面子，而对方是一条人命啊！」我至今还记得菩提法师声情并茂地演讲现场还响起了一阵热烈地掌声。但是我当时就感觉到佛教界的出家僧众和在家弟子之间一直流传着许多明显就是后人瞎编乱造的故事并且还作为大家喜闻乐道或者说引以为自豪的所谓的「佛禅大智慧」自觉和不自觉地同时给自己与他人进行着愚昧无知的反复不断地洗脑。我们就以菩提法师当众讲过的这个故事为例，大家都知道孔子有一句名言「朝闻道，夕死可矣。」中国历史上像孔子这样的一位非常务实的教育家，他对弟子们的教导一直强调的是优秀的和正确的判断力，如果真是出现和遇见了这样的「三八二十三」还是「三八二十四」的争执，我个人认为孔子会以身作则地作出正确地判断和给予针对性的教导，而不会看着这位农民可能是终其一生地陷入「三八二十三」这样的错误的知识概念里面。如果再以你刚才讲的某位禅师的观点来作分析，其实这里面早已出现了无视世间事实和笼统概括一通的智力上面的弱智，因为我们生活着的这个社会里面永远都是存在着特定时空条件限定下的正确与错误。例如在正常的大气压力里面和限定的条件下，水的沸腾温度是摄氏100度、结冰温度是摄氏零度，那么不论你是在苏州观察还是在徐州观察，结果和对错都是一样的，并不是没有对错，也更不是我们内心里面的虚妄分别和个人执著，而是不管你有没有这个所谓的虚妄分别和个人执著，水的沸腾和结冰都是客观存在着的事实状态。但是很多所谓的禅宗公案故事充其量也只是具有一点心灵鸡汤作用和自娱自乐功能，其实故事里面根本没有任何佛法知识和教理修行。甚至在我看来，如果说是因为自己真的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某个事实，或者纯粹就是为了开个玩笑、讲个故事来活跃一下现场气氛而做出的以讹传讹，通常我对这种情况下的讲述者其实还是给予耐心聆听、充分理解和原谅宽容的，因为在现实社会生活中的人与人之间的“知”和“识”有时候差别不大，经常会出现所谓的“英雄所见略同”，虽然有些时候也可能会出现所谓的“天壤之别”。可是一个人不经过认真地思考就把自己从书籍上阅读到的或者是从生活中听闻到的一些明显是以讹传讹的故事一本正经地当作所谓的“圣人教化事迹”或“禅师祖师密意”讲述给大众学习和效仿，这就不仅仅只是简单的个人智力上的不足了，在我看来这已经是自己的智力上和道德上出现的双重缺陷了。”
听到我这样讲，老同学夫妻连忙打圆场说：“咱们暂时别聊这些禅宗故事了，阿磊才学佛两年多，他以后会清楚的。现在所有的菜都已经做好了，咱们还是边吃边聊吧。”可是我们可爱的佛教徒和素食者阿磊，从上桌就座拿起筷子开始一直到吃饱之后离开桌子为止，他再也不向大家讲述他心中的“禅宗大智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