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居士问:“法师能否讲解指点一下《本生经》是佛陀所说的佛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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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肯定所谓的《本生经》,不是古代印度历史上的释迦牟尼佛陀教授和宣说。我在学习巴利语的时候,授课老师达摩难提长老尼就是采用《本生经》里面的内容作为教材,因此知道所谓的佛教《本生经》,其实就是类似于《伊索寓言》《一千零一夜》《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牛郎织女》《天仙配》一样的民间寓言故事和神话传说汇集。
原北外僧伽罗语教授邓殿臣先生,生前曾经写过一篇文章介绍佛教的《本生经》,但是原文很长。现为方便阅读,我只节选一些重点段落。相信仔细读完之后,自己就会知道应该如何看待和闻思这部所谓的佛教《本生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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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传大藏经·佛本生》初探
邓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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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生”,是巴利语“Jataka”一词的义译,音译为“阇陀伽”、“阇陀”等。早在佛教创立之前,印度人便相信生死轮回和因果报应。人们引述世间共传的故事,说成是某某前生往世的经历,以证实善恶有报,业力难违,这便形成了“本生”这一文体(自然是一种口头文学)。婆罗门教等宗教传教师为生动具体地宣传本教的教义,也往往引用这些“本生故事”。佛教兴起之后,也把这一文体“拿来”,用以讲述佛陀前生的故事,这便出现了“佛本生”。
在佛教之前,印度已流行9种或12种文体,称之为“九分教”或“十二分教”,即修多罗、祗夜、记说、伽陀、优陀那、本事、本生、方广、希法等9类;再加上因缘、譬喻、议论,便是12类。这其中第7类,便是“本生”。
佛经集为经、律、论三藏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大量的“本生”并未集为一类。而且,经师所传的“本生”与律师所传的“本生”亦不尽同。前者是佛陀的前生——菩萨的本生,只有长行而没有偈颂;后者是佛及其弟子的本生,长行和偈颂兼有。后来二者结合,才形成了比较完备的内容与形式。
这些“本生”在归属上,是比较混乱的。直到上座都分别说系的铜鍱部 (即斯里兰卡“大寺部”)把绝大部分“本生”归纳在“经藏”的“小部”,编辑为“小部”5部经中的第10部之后,“本生”才汇集一起,形成了一个完整、系统的部类。
“小部”中这一“本生”部类,收罗最为宏富,含有本生547则,我们称它为“巴利本生”(Jataka
Pali)。巴利本生皆为偈颂,都是些富有教育意义的格言警句;仅读“巴利本生”,无法理解往生发生的故事。要了解故事的原委始末,必须阅读以“巴利本生”为纲所叙述的“经传”(Aththakatha)。
上座部分别说系铜鍱部(斯里兰卡大寺部)所传经藏小部中的这部本生,是本生之集大成者,非其它部派的零散本生所能比拟,南北方佛教,东西方学者,大家最重视的佛本生,就是铜鍱部的这部佛本生。
这部“本生经传”便是人们常说的“本生故事”。这部”本生经传”的地位札作用甚至超过了“巴利本生”,在南方佛国的普通信众心目中,它,便是佛经的代表。
“巴利本生”是“巴利三藏”中“经藏·小部”中的一部经,它的集成过程与“巴利三藏”的其它部类一样,也是于公元前3世纪第3次结集时定型,之后由摩哂陀等凭记忆带往兰卡,于公元前1世纪第4次结集时记录为贝叶经文而传流至今的。
早在佛陀住世时,已有专习“本生”的“本生持诵师”(Jataka Bhanaka)。
他们广采民间流传的各类故事、传说,按照弘扬佛教的需要把这些故事和传说编为佛陀的前生经历,再加上引出这段往事的缘由和将过去现在联系起来的对应部分,一则“本生经传”(俗称本生故事)就算创造成功了。
比丘们在讲经说法,引用“本生”时,所引用的往往会是具有完整故事的“本生经传”,而不可能是干巴巴的“巴利本生”偈语,只有这样才能使听法的信众受到感动,虔诚皈依。
公元前2、3世纪“本生经传”已广泛流传。
摩哂陀将“巴利三藏”和“三藏经传”带入兰卡之后,……为了弘法事业的迅速成功,摩哂陀学习了僧伽罗语,亲自参加并领导了将“三藏经传”译为僧伽罗语的工作。经过近200年的艰苦努力,包括“本生经传”的“三藏经传”全部译成了僧伽罗语,并在公元前 1世纪举行第4次结集时记录在贝叶上,著成了卷帙浩繁的僧伽罗语佛教经典,完成了译巴为僧的过程。人们可以设想,在这200年中,兰卡僧人所进行的不会是单纯的翻译,必然会有大量的补充和发挥。甚至可以说,这部僧伽罗语的“本生经传”的作者,就是斯里兰卡僧人。
佛陀时代乃至公元前3世纪第3次结集时,虽已有佛本生的初步形成,但其数量决不会有这样庞大。547个本生中,大部分应是摩哂陀到兰卡后编入的。
上座部僧人对巴利语原典奉若神明,持诵者师弟相承,口口相传,不顾亦不敢更动一字。但作为经传的故事,僧人们则会敢于进行修改、加工。
“本生经传”中记入了一些斯里兰卡的事情。……这些,无疑是兰卡僧人添加的,或整个故事都是兰卡僧人编造的。
这套僧伽罗语“本生经传”是在第4次结集时编定的,结集的地点在斯里兰卡中部小镇玛得勒,参加结集的500僧人(称为“五百罗汉”)皆为兰卡大寺派饱学长老,他们有能力对本生等经传进行编造。这次结集化了3年又3个多月的时间,如果仅是会涌、校订,无须进行如此持久,编写“经传”的工作;一定占去了他们很长的时间。基于这些理由,我们可以认为“本生经传”等大量僧伽罗语经传是由斯里兰卡僧人编订的;或者是说,僧伽罗语“本生经传”等大量经传的作者是斯里兰卡僧人。
五百五十本生书是一部宏篇巨制,全部译为汉语足有200万言。兰卡人皆认为译者没有采取逐句直译的办法,而是在忠于原文的基础上有所改动。
随着上座部佛教的传布,“巴利本生”也从斯里兰卡和印度传到缅甸。公元1442年,缅甸高僧阿梨雅温达达马德那勃蒂长老用缅文为“巴利本生”作了注疏。1819年,第二良甘长老和吴奥巴达等人共同完成了“巴利本生”的缅译,著成了缅甸语的“五百五十本生故事”。“巴利本生”同样也传到了泰国、柬埔寨、老挝和我国的傣族地区,在这些国家和地区出现了各种本民族语言的译本。
由佛音等经传大师据僧伽罗语“本生经传”译出的巴利语“本生经传”,虽然也是“巴利本生”中那些偈颂(Gatha)的广说详述,但其结构已较严谨,其中的长篇,已类似于近现代的章回小说了。
大小故事含在一起总有2、3千个。这样一个庞大的故事总集,又非出自一人之手,所以前后重复之处也是有的。
“奉生经传”的结构千篇一律,整齐化一。每个故事都由下列5部分组成:
1、现在事(paccupanna
Vatthu):是本生的因缘分。往往是说,众比丘在祗园精舍或竹林精舍的法堂中共同谈论某人某事或某个问题,佛陀得知,来到比丘们面前,讲述一件与比丘们谈论的人、事有关的过去的事情或一个故事。
2、过去事(Atīta
Vatthu):佛说过去前生之事,多为佛陀本人在无数次生死轮回中的某一段亲身经历,往往是一个完整的故事。这部分是本生的主体,英译本中仅译了这一部分,认为“现在事”无关紧要,删弃了[12]。
3、偈颂(Gatha):为“巴利本生”中相应偈颂的引用。
4、释义(Vyakarana):对偈颂含义的解释[13]。
5、呼应(Samōdhanaya):说明过去事中的某某菩萨就是现在世的“我”佛陀本人;那时与菩萨对应的反面人物便是这时的提婆达多。对其他次要人物,也一一说明其对应关系。
以上5部分中,第2部分的“过去事”大都是现成的民间故事传说,比丘们把它拿来,编加上“现在事”诸项,便炮制成一篇本生。
“巴利本生”和“本生经传”的主题思想和旨趣是宣扬轮回业报的规律,劝导人们“请恶莫作,众善奉行”,行菩萨之道,除众生苦难。本生中的人物众多,范围广泛;有美有丑;有梵行持戒的僧人,有贪恋女性的色鬼;有的健康端庄,有的盲目瘸腿;有国王大臣,有工农商贩;有英雄,有盗贼;还有天神鬼怪,动物鸟虫。
本生中塑造的这成千上万种形象,可笼统地分为两类。一类是以菩萨(即佛陀前世)为代表的善者,另一类是与菩萨对应的恶者(即提婆达多的前世)。
“本生”,实际上已成为普通信众的“佛经”。在佛教经受磨难,衰败不振时,比丘们仍靠一部“本生”来保持佛教的延续不断。信众也靠它来保持对佛教的信仰。直到现在,在南方国家的寺庙里,几乎都备有一套“本生”。在泰、掸、老、傣地区,“须大拿”本生似乎受到格外的喜爱。
本生是三藏经典中的通俗读物,是普通信众的“佛经”。它不象律藏那样不厌其烦地陈述那些繁缛的戒条和清规,也不象其它经、论那样论述深奥的佛学哲理和教义(如十二因缘、三十七道品等);它仅以几百个生动有趣的故事,反复说明轮回和业报的“规律”,以劝导人们止恶扬善,广积福德。正是这一简单、朴实的佛教思想,吸引着成千上万的缁素信善,佛教和佛教文化正是在这样的“群众”基础上得以延续和发展的。
此外,“本生”和其它巴利经典不同。在其它巴利经典中,只谈佛、辟支佛、罗汉、比丘和比丘尼,没有“菩萨”的位置。而本生的547个故事讲的都是菩萨,塑造的都是“光辉的菩萨形象”,把“菩萨”抬举到甚高的地位。在“大孔雀本生”(Mahamora
Jataka)中,连辟支佛都要向菩萨行礼致敬,这样的记载在巴利三藏其它经典中是十分少见的。在宣扬“菩萨济世”这一点上,南传佛本生与北传的大乘佛教取得了共识,表现了大体上的一致。
所不同的是,南传本生中的菩萨都是些品德和智能较高的“普通人”,而大乘中的许多菩萨已经神化。从另外一个角度分析,我们也可以认为上座部佛典中的本生类是集成较晚的一个部类,因为它明显地受到了大乘“菩萨道”的影响。斯里兰卡佛教学者西里西沃里(Siris Tvali)长老在他所著的“佛教世界”(Bhodhalōkaya)一书中曾经说过:“如果某一个国家或民族喜爱本生故事,那么这个国家或民族必然闪耀着大乘思想的光辉,”公元3世纪以后斯里兰卡盛行菩萨道,只有行菩萨道的王子,才具有继承王位的资格。
研究东方文学和研究佛教文学的学者,一向把佛本生视为一部古典文学作品,把它笼统地归入到“民间故事”一类文学作品中。
佛本生是佛家借助于各类故事阐述、弘扬人间善法的经典。佛本生主要讲的不是涅槃之路,而是菩萨之行。在南方佛国,本生的精神影响了人们的思想,陶冶了人们的感情,铸造了人们的性格。本生中的各类菩萨,已成为人们效法的光辉榜样。
当然,在佛本生所宣扬的道德观念中,也有些消极落后的东西,如滥行施舍,忍辱不争等,这些是应该扬弃的。
许多本生都说明佛陀时代处于奴隶社会。
自公元3世纪以来,随着佛教向汉地的传布,一些佛本生也通过各种途径和语言媒介译为汉语。“佛本生”的译介,对汉地菩萨乘的形成与发展,对大藏经和大乘佛教文化的完备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从梵语译为汉语的本生主要有如下几种:
“六度集经”,吴康僧会译。8卷,集有91个本生和佛传故事。……起到了使佛教“大众化”的作用。
“生经”,西晋竺法护译。5卷,55个故事,讲说佛及弟子的本事本生。
“大乘庄严论”(mahayana Sūtarlankara),马鸣著,收有大量巴利三藏中的故事,其中有些收自本生。
“菩萨本生鬘”(jatakamala),阿利亚苏拉 (Aryasūra)据“大乘庄严论”著造。16卷,34个本生故事。
此外,在“大事”(mahavatthu)、“贤愚经”、“杂宝藏经”以及近现代以来出版的各类佛经故事中,都含有一些佛本生故事。
以上这些本生的汉译本皆译自于梵语,梵语佛典较巴利语稍晚,其本生的数量也比巴利语少,更无专门的部类,而且本生又往往和本事(Ltivuttaka)、“譬喻”(Avadana或Apadana)融杂在一起。梵语本生移译为汉时,自然也只能是“遇残出残,遇全出全”。于是,梵语本生的晚、残、杂的特点也便带入了汉译,使汉文大藏经中的本生类也具有了这些特点。
早在齐武帝时(483—493)外国沙门大乘就曾在广州译出“五百本生经”(见“出三藏记集”卷二)。
事隔1500年左右,上海夏丐尊从巴利三藏日译本转译巴利本生1500则,分二册出版,收入到普慧大藏经中。这次的转译,可算作第2次尝试。
其后,郭良鋆、黄宝生二同志直接从巴利本生中译出154则(其中有7则为季羡林先生所译),集为“佛本生故事选”,于1985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注释
[5]民间故事从一国传到另一国时,往往会有变化。这样的实例不胜枚举。
[6]笔者是个僧伽罗语(斯里兰卡国语)教员,对兰卡素有较深的感情。但带有感情色彩撰写论文为科研之大忌,必须尽力避免。笔者未敢轻率,经过十几年的思考才得出这一结论。记得1982年曾撰稿“僧伽罗语本生经”呈季羡林先生审阅,先生认为该文有一定参考价值。
[19]许多“本生”已具备现代小说的雏形,如“难陀本生”(Nanda
jataka)、 “小达磨波罗本生”(Culla- Dharmapala
Jataka)、“大猿本生”(Mahakapi Jataka)、“古达拉本生”(kuddala
Jataka)等都深刻地揭示了人物的内心世界,比现代的短篇小说并不逊色。
[20]泰国还有一部“五十本生”(pannasa
Jataka),书中的50个本生在547本生之外。如何集成,尚待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