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n-Ning He
一
虞奶奶今年八十八岁了，不仅耳不聋、眼不花、喜欢喝水喝茶、爱好聊天说话、平时经常做家务和欣赏黄梅戏曲，而且只要是遇上无雨无雪的晴天就一定外出走路锻炼身体，否则就会感觉不舒服，心里会有一点郁闷和不好受。
我曾经问过虞奶奶：“您这么多年都很少生病，是不是有什么祖先传下来的养生秘方呢？”
虞奶奶笑着说：“我哪有什么祖传秘方来养生，我没文化，也不识字，就是从小相信老人对我说过的「举头三尺有神灵」、「心里存有善念、神灵都能看见」这些老古语，这一辈子心地善良从来没有算计过别人，平时与人为善，还顺手救了四条人命，我想这些老天爷都看到了，就让我几十年都不生什么怪病。”
我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您这一辈子已经救了四条人命，这就等于建造了四座七层的宝塔，或者一座28层高的宝塔，可以说是洪福齐天呀！”
虞奶奶说：“我哪有什么洪福呀！九岁那年父亲先去世、十二岁那年母亲又去世了，我就和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在家里种田。夏天和秋天到河里割芦苇、割蒲草背回家晒干破开，然后编席子、编斗笠卖点钱来生活，当时也不知不觉就学会了游泳。那时候还没有听说过洗衣机，大家洗衣服都是到河边去洗，偶尔有小姑娘、大媳妇不小心滑掉河里，游泳本领不高的人也不敢下水去救人，就只在河边喊人来救命。我听到喊救命了，就跑过去跳进河里把人拉上来，前前后后总共救了四条人命。我这么多年来什么样的补品和补药都不吃，身体上也一点怪毛病都没有，这都是老天爷保佑我。”
如果以佛法教理思惟，虞奶奶的这些知见里面包含着一些朴素的“善恶因果报应”的道理，但是严格来说仍然属于民间信仰观念，并不是正确的佛教“业力学说”。
按照佛教“业力学说”，任何人的一期生命中表现出来的长寿或短命，健康与多病，都是同时承受着自己过去和现在的身、口、意三业持续不断地造作的影响与结果，而并不是所谓的“老天爷”保佑或者神灵恩赐的结果。
毫无疑问，对于成千上万的没有机缘闻思佛法教理的善良人们来说，如果在内心里面虔诚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和「心里存有善念、神明都能看见」这些千百年来口耳相传的老古语，也是能够让自己在人间生活里面减轻很多痛苦比较和遵守住“不害人、不作恶”这一做人做事的基本原则与最后底线。
如果一个社会里面的很多人，既没有佛法闻思修学的功夫，又不再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些前辈先人的教诲，同时又没有接受过现代文明里面的人文教育和法治理念，那么这个社会从正常人类的群居和有序状态走向丛林里面的暴力互害生存模式，可能最快只需要一代人或两代人的时间就能实现。
一个人，如果既不知世间正法，又失去了内心敬畏，那么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干呢？
二
很多年前的一个阳光明媚的夏天，我和几位同学结伴参观明十三陵地宫。
沿着光线阴暗的通道往地下走了很长的道路才到达存放着明朝某位帝王、皇后和贵妃的三具棺材的墓室。站在两只外观基本完好和一只外面已经腐蚀的棺材前面，我想究竟有什么必要建造这样庞大的地下宫殿来储藏几具尸体呢？
从光线阴暗、恍如幽冥世界的地宫深处重新走回阳光灿烂的地面上之后，同学们有说地宫气魄雄伟，可以想像出当年的工程浩大；有说地宫占据着最好的风水穴位，这是明朝无数风水大师的勘探选址和集体智慧……
我说：“刚刚在地宫里面，我突然感觉当年决定建造这些地下陵墓和宫殿的古代帝王内心里面非常阴暗和极其变态。因为任何一个心态正常和沐浴过阳光的人们，怎么会决定把自己的尸体埋藏在如此之深的地下呢？这样做只能说明自己生前就是内心里面阴暗变态残忍和长期生活在恐惧之中。”
出土过各种各样造型的兵马俑的秦始皇陵如此，拼命往地下深处挖掘和建造巨大墓室的明十三陵也是如此。这些生前耀武扬威和不可一世、实际上愚昧无知和贪生怕死的古代帝王们，他们内心深处究竟害怕什么呢？
如果用佛法教理来观察，无论是统治着几百万草民的身家性命的秦皇汉武和唐宗宋祖，还是喜欢屠城虐杀与抢掠焚烧的蒙古军的大汗和辫子兵的主子，他们的人生旅途里面仍然摆脱不了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衰老、疾病和死亡的痛苦与威胁。
如果在生前只是热衷于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和权力争斗，甚至绞尽脑汁和不惜一切代价地企图保护自己的权力与财富永不落入他人之手，但是终其一生也没有为人类创造出任何能够被历史和时间所记载和证实的能够长久造福人类后代的文明思想与文化制度，那么纵然是把自己的尸体存放在气魄雄伟和工程浩大的地宫墓室里面，其实也是腐烂腐败如泥土。
很多时候，要想知道古代某位帝王的智慧、学识与德行，不妨先看看他生前下令建造的陵墓规模和地宫工程。
很多帝王，都想把人间生活里面自己拥有和享受的一切，原封不动地搬到死后的世界之中，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自己此生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无法上升到天宫之中。
既然坏事干多了死后不能上升天宫，索性就在自己生前下令建造一处或多处坚固的“地宫”，地宫里面的一切生活日用器具都要完全类同于地面之上的皇宫。
死后也要尽情享受，做鬼也要纵欲风流，这是中国历史上很多帝王内心深处的一个终极美梦，简称为“中国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