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n-Ning He
一
由于京沪高铁线路从南北方向穿越村庄东边的田地中间，不仅铁路两边一定范围之内的庄稼田地不允许再继续耕种了，村庄原来的公共墓地也不允许再继续埋葬了。新的公墓地址被安排在村庄外面的东北角落，这是一块平坦的土地，北面是一片高大的洋槐树林，东面是一条宽阔的运河。
一对村民夫妇的两个孩子都已经结婚和出嫁之后，看到村庄外面的这一片土地上的很多地方都是长年累月地闲在那里，于是就取得村委会的同意在空地上面盖起了两排简易房舍养起了山羊，老夫妻俩每天的三餐一宿也都在那里。
几年时间过去了，老夫妻俩的养羊生活不仅是岁月静好和平安无事，据说还发了一笔小财。特别是随着猪瘟出现导致很多人不敢再购买猪肉食用之后，市场上的羊肉价格是一路上涨，夫妻俩的山羊数量也是迅速增加。与此同时，村庄外面的这片新公共墓地里面的“入住者”数量也是在陆续增加。
我从城市回到家乡之后从来没有去过这对夫妻的“羊场”里面参观过。夫妻由于每天都要照料两百多只山羊的进食和饮水，也是忙碌地没有时间和心情来到家里找我喝茶或聊天。直到大前天上午，这位嫂子突然提着一块羊肉来到我家里带着一脸惊恐问我“快看看有什么办法”：
「到现在已经有三、四天时间了，你大哥每天晚上喝酒时都能看到他的几位已经去世好几年的外面村庄里面的几个酒肉朋友过来找他喝酒。我是来的什么人也看不见，他们讲了什么话也听不见，我就只能看到你大哥一个人站起来端着酒杯招呼他们坐下来喝酒，还让我再拿出几只酒杯和再摆几双筷子给他们。然后我就看到你大哥自己一个人和对面的那几杯酒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很多话，一边说话还一边不停地劝酒说“喝酒”、“喝酒”。等到把一瓶酒给喝完了，你大哥还站起来把过来喝酒的那几个人送到大门口，我都吓得浑身发抖。我问你大哥都是哪些人来喝酒的，你大哥对我说是前面村庄里面的谁、后面村庄里面的谁、还有原来家住在几十里外的谁，都是已经死了好几年的那些熟人。我几次都劝你大哥不要再和这些人有任何来往，你大哥还说那些人这几天一直在邀请他过去他们那边喝酒。你说晚上看到这些现象心里有多害怕？这都连续发生三、四天了，我现在是一看到天黑了心里就紧张害怕起来了，我也不敢在那里住了，我就是白天过去做饭喂羊，下午天黑之前做好晚饭之后就回家里住。我想问问你能不能过去陪你大哥住几个晚上，主要是帮我劝劝那些死了多少年的人不要再过来喝酒，也替我问问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他们只是要想喝酒，我宁愿出钱买几箱好酒都给他们分头送到坟地上，反正不要再来我家里喝。」
听完嫂子介绍，我说：“以前你们在那里住了几年时间都没有出现过这些事情，现在大哥看到的也都是外面村庄里面去世的那些人晚上过来喝酒，如果是老朋友一起叙叙旧和喝点小酒，其实也不用害怕。”
嫂子说：「这阳人和阴人要是经常在一起来往，时间早晚都会出大事。你大哥不害怕，我可是心里头害怕地要死。我听你大哥说他们一直在邀请他过去那边喝酒，这万一要是真过去了，说不定就再也回不来了。你是正式出家学佛修行多年的人，你就过去陪你大哥住几个晚上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每天过去把晚上的酒、菜、饭都给你们做好，等到晚上他们那几个人过来喝酒的时候，你也好好地劝劝他们不要再过来找我们。」
我说：“嫂子，我和你一样都是肉眼凡胎，既看不见他们这些阴人，也听不见他们说话。去了之后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可能最多就是晚上陪着大哥一起聊天说话。”
听到我这样说，嫂子非常高兴，立即向我的父母亲连声表示感谢。
二
当天下午黄昏时分，嫂子做好晚上的饭菜之后就回到家里休息。我带着一条棉睡袋来到村庄外面的羊场里面和大哥见面打个招呼之后就在周围随意地走走看看。
公墓的北面是一片洋槐树林，从那里开始沿着东西方向共有五排墓碑依次向南延伸，现在已经整整齐齐地“入住”了二十多人，其中还有一位是2017年夏天去世的我的小学同学。公墓的东面是一条南北方向的运河，河水昼夜不停地向着东南方向流去。养羊的两排简易房子全部都是用水泥砌块和砖瓦建成，东端有一道围墙封闭着，西端是道路和大门，平时只要把大门关上之后，羊群就可以在院子里面自由活动。
看过之后往回走到羊场里面时，大哥已经坐在房间门口抽着烟等我吃饭。
我直接问大哥：“听嫂子说你这几天晚上喝酒时，经常有几位已经去世多年的外面村庄的老朋友们过来找你喝酒，你不仅能够看到他们，并且还能和他们说话聊天，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大哥立即否认：“没有这回事，没有人过来找我喝酒。我就是自己晚上喝点酒解解乏，喝完之后就上床睡觉了。”
听到大哥这样说，我也就不再继续询问了。他神色自如地拿出一瓶白酒自斟自饮，我也陪着他简单地吃了一些青菜和羊肉。
大哥喝了大约有半斤白酒之后就上床睡觉去了，我就在房间里面的一只旧沙发床上面打开睡袋，端身正坐，调身、调息、调心、然后依次生起和扩展开自己的慈心。直到第二天早晨醒来，我也没有听到大哥和他的那几位老朋友喝酒聊天的声音。
嫂子来做早饭时听完我的汇报，还是坚持认为昨天晚上那几个老朋友可能临时有什么事情没有过来喝酒，然后让我再多观察两个晚上看看。
我在羊场里面又连续睡了两个晚上的沙发床，大哥还是每天晚上自斟自饮半斤白酒，大嫂说的那几个老朋友可能还是因为被什么事情给牵绊住了，最终还是没有抽出时间在晚上过来找大哥一起叙旧和喝酒。
第四天黄昏时分我就不再过去住了。我对嫂子说：“如果那些老朋友连续三天晚上都不过来找大哥喝酒，很可能在今年的这一年时间里面都不会再过来喝酒了。你也不用再担心害怕了，现在的阳间和阴间都在实行交通管制。如果没有他们那些人在前面带路，大哥自己一个人就是想过去那边喝点小酒也去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