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n-Ning He
一
几位同学和校友决定中午一起到外面吃火锅,然后把餐厅地址发给我,理由是新年即将开始了,这次午餐就是我们今年在宁城的最后一次聚餐,同时语音命令我必须参加和准时到达。
其实他们都知道我最不喜欢的一种用餐方式就是吃火锅,因为我习惯了馒头、烧饼、面条、米饭、炒菜或炖菜这些比较“独立”的食物,对于各种食材一起投入火锅里面的水煮“大锅饭”,心里总是有一种“很脏”的感觉。但是考虑到同学友谊多年和时间已经临近,我就迅速乘地铁到达珠江路站,然后下车出站打开手机导航前往餐厅。
没有想到地图上标示只有五百多米的距离,我竟然走了两个七百米还没有找到。语音上报所遇困境之后,一位同学立即发来定位,我重新调整方向又走了大约一千多米还是没有找到。沮丧之下,我用电话告诉陈华丹:“你们先吃吧,我实在是找不到了,我决定不去了,我就在大街上随便找家餐厅吃饭就好了,你们不用等我了。”
陈华丹说:“我现在去接你,你现在还能找到珠江路地铁站吗?如果你能找到,我就在四号出口等你。”
结束通话之后,我索性也不再看手机导航地图了,直接凭着记忆原路返回地铁站,然后乘着扶梯来到四号出口,远远地看到陈华丹已经在向我招手了。我心里突然高兴起来,于是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拍摄了一张照片作为留念。
尽管走错了方向、走偏了线路和走了那么远的距离,可是只要回头,我仍然能够顺利地找到自己来时的道路。
二
吃完火锅,虞文秀提议大家一起去广场对面喝杯咖啡。
我安静地走在人群之中,突然想起了一个著名的禅宗公案“吃茶去!”
据说有两位佛教出家僧人不远千里、长途跋涉来向已经是名满天下的赵州禅师请教。
第一位僧人问禅师:“如何是禅?”
禅师回答:“吃茶去!”
第二位僧人问禅师:“如何是禅?”
禅师还是回答:“吃茶去!”
第三位僧人在本寺常住,他也借此机会问禅师:“如何是禅?”
禅师仍然回答说:“吃茶去!”
千百年来,这个“吃茶去”故事里面蕴含着的高深禅机和祖师密意,不知引起了多少人的兴趣和激发了多少人的想像。
但是,却极少有人敢于质疑这位著名的赵州禅师:可能您老人家自己本人也不知道如何是禅,所以在面对别人的提问时,您既不知道来者的知识文化程度和佛法教理水平,也不知道如何依据教理和法义进行详细解释,同时更不想让人看穿自己这位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大禅师的名不副实,于是只好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江湖机智,直接要求这三位僧人全部都给我“吃茶去!”
根据现有的文献资料记载,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因为“赵州八十犹行脚,只为心头未悄然。”
最关键的是:这三位虔诚请法的佛教出家僧众“吃茶”结束之后,还是不知道“如何是禅?”
但是,经过后人持续不断地神秘想像和热情渲染,赵州禅师头上的光环一直闪闪发光到今天。
“依经、依律”,对于义学僧众来说,这是一个常识性的基本要求,如同写文章不能抄袭别人的著作、凡有引用必须注明出处一样。
“依法不依人”,对于很多宗教信徒来说,至今仍然还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口号,虽然大家都会喊叫,可就是没有谁真正相信和真实做到。
三
大家来到落地窗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之后,孟雨晴看到窗外广场上面的一排旗帜正在风中招展摆动,于是就情不自禁地随口说出:“既不是风动,也不是旗动,这只是我自己的心动。”
崔晓磊笑得前俯后仰说:“好自不量力哟,你这纯粹是在鲁班门前挥斧头,关公面前舞大刀。”
我说:“她讲得没错,这段文字出现在汉传佛教经典里面,这个故事记载在《六祖坛经》之中,对于汉传佛教界的出家僧众和在家信徒来说,这几乎是一个人人皆知的著名典故。孟雨晴今天有感而发,也可以说是有根有据和活学活用。”
虞文秀听了之后说:“我认为这纯粹就是中国人常玩的一种文字游戏,因为风是空气的流动,旗子也好,幡也好,都是自己不会动,都是只有在受到外力作用之后才能动,这和任何人的心动与不动都没有任何关系。说句不好听的话,现在就是把一群心脏已经完全停止跳动的死人带到这里来,对面广场上的这一排旗帜还是在风中继续摆动。”
在大家的一片笑声之中,我忽然想起自己读初中时候从新华书店里面购买回来的一本介绍禅宗公案故事的书籍《禅海珍言》,当时读得如醉如痴,从此在心中对很多佛门著名禅师的大智慧生起了无限向往、羡慕不已和五体投地,甚至在多年之后还能让我心甘情愿地放弃学业去“游江海、涉山川,寻师访道为参禅。”
直到又过了很多年之后,我才明白这些看似充满无限禅机和祖师密意的公案故事,实际上也就是类似于脑筋急转弯一样的儿童游戏。
有些人并没有读过任何一所佛教院校,可是却能够感觉到哪些才是佛陀的真正教法,哪些又是纯粹的文字游戏。
这样的一些从闻思教理和辨析法义走向修行实证解脱的人间声闻弟子,才是真正的了不起!
四
无独有偶,传说中的著名高僧达摩大师也曾经给予虔诚请法的梁武帝进行过一番类似的教导。(汉传佛教里面的这次著名对话,已经被学界给予否定。)
「尔时武帝问:“如何是圣谛第一义?”
(达摩)师曰:“廓然无圣。”
帝曰:“对朕者谁?”
师曰:“不识。”
又问:“朕自登九五已来,度人造寺,写经造像,有何功德?”
师曰:“无功德。”
武帝问:“如何是真功德?”
师曰:“净智妙圆,体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
武帝不了达摩所言,变容不言。」
根据我知道的早期佛教法义和《阿含经》内容,如果梁武帝遇到的人是释迦牟尼世尊,那么他们之间很有可能会发生这样一场对话和问答:
1.「尔时武帝问:“如何是圣谛第一义?”」
释迦牟尼佛陀说:“大王,“苦”是圣谛第一义。
有三苦者,所谓苦苦、坏苦和行苦,(佛陀详细解说三苦……);
有八苦者,所谓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佛陀再次分别解说八苦……)。”
2.「帝曰:“对朕者谁?”」
释迦牟尼佛陀说:“大王,坐在您对面的、现在正为您答疑和解惑的是一位自觉、觉他和觉行圆满的如来、世尊、善逝、阿罗汉、正遍知、明行足、世间解、无上士调御丈夫、天人师、佛陀。”
3.「又问:“朕自登九五已来,度人造寺,写经造像,有何功德?”」
释迦牟尼佛陀说:“大王,您做国王期间,鼓励国民出家(度人)修学佛法,此类人天福报和来生功德,无量无边;
您发心建造许多处佛教寺院道场(建寺安僧),此类人天福报和来生功德,无量无边;
您亲自抄写和鼓励他人抄写经典流通在世间(书写、印刷、传播佛法),此类人天福报和来生功德,无量无边;
您建造很多佛陀和出家圣弟子像,建造很多庄严雄伟的佛塔,从而让有缘众生知道世间曾有佛陀出世、曾有佛陀说法、曾有很多人依照佛陀的教导粉碎轮回和解脱生死,此类人天福报和来生功德,无量无边。
但是,大王应知,人间所有福报和天上五欲快乐,皆是短暂、变化、易逝,同时具有许多过失和大患。纵然是能够享受于一时,但是终究会全部结束和彻底消散。甚至还有很多众生,在享福受乐的过程之中,因惑造业,因业轮回,受苦不断。
是以大王应知,人天福报,皆非究竟安全。是故有智之人,当努力闻思妙法,精进修诸真实功德。”
4.「武帝问:“如何是真功德?”」
释迦牟尼佛陀说:“大王,于此世间众多宗教师徒和学说之中,有善男子和善女人能够决心皈依佛陀、正法和声闻僧众(皈依三宝),此是真功德;
善男子和善女人皈依三宝之后,能够努力闻思修学,能够生起择法觉支,此是真功德;
善男子和善女人能够断除三类结缚(身见、戒禁取见、疑结缚),此是真功德;
善男子和善女人能够生起四种坚固净信(佛不坏信、法不坏信、僧不坏信、对于圣者所称赞的戒律生起不坏的信心),此是真功德;
善男子和善女人能够走入佛陀为天上有情和人间众生开示的清净法流,依次证得须陀洹果(初果、入流、预流)、斯陀含果(二果、一来)、阿那含果(三果、不还)、阿罗汉果(佛教沙门最高果、四果、应供、无生、无学),此是真功德;
善男子和善女人以自己所理解和掌握的真实佛法,游行世间、教化众生、启发和帮助有缘众生证得和自己同样的佛教沙门四果,此是真功德。”
我相信梁武帝听了释迦牟尼佛陀的这一番回答之后,有很大可能会“欢喜信受”,因为佛陀不仅没有彻底否定他之前的所有努力「自登九五已来,度人造寺,写经造像」,而且明确肯定这些行为具有无量无边的人天福报和来生功德。虽然梁武帝的所作所为只是三界之内和六道轮回之中的人天福报,但是只有在此人天福报的基础之上,才有机会和能力闻思修学佛法,乃至证得沙门四果和涅槃解脱。
但是非常可惜,在这个传说故事里面,梁武帝没有遇见佛陀!
很多人都知道,梁武帝遇到了达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