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和法住禅林反目?
作者:法隆法师
我在法住禅林一共做了两年时间的服务:第一年是作为净人身份(2019.6~2020.5),第二年是作为沙弥身份(2020.5~2021.4)。
在2019年12月~2020年5月的这段时间里,摩拳擦掌的上座们从外面请来了一批北传居士,仿造济群法师的团队运营模式,进行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普思改革”,意在把中国帕奥道场里的居士们打造成一支高效、忠心、有传教实力的后勤服务大军。
但因举措过火、不得人心,这场改革最终以三分之二的老贤友离开、保守派长老气得出走一个月、普思派落败退居大金塔寺的闹剧收尾。
经历了第一次两败俱伤的改革,僧团高层又让一位从缅甸回国有着丰富企业管理经验的比丘,开始规划第二次的体制改革。
此时我作为一名刚结束一整年服务考核的净人(全职维修、接待以及负责打扫几乎全部的男众房间),因此刚刚成为沙弥,就被他们安插到僧务处助理和档案管理的岗位上,开始了长达半年时间的档案整理、熬夜开会、写纪要报告、伺候比丘内务卫生和联络跑腿的打工生活。
我第一次累垮,是在2020年11月。当时我已经陪这些管理者连续开了近两个月的会了,不但会后要写纪要报告,还要独自一人打扫那些闲置脏乱的客房。
有一次我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才把一套木屋别墅打扫干净,然后因为身体疲惫回房休息,竟然忘记了还有接待一名重要客人的任务。结果客人到了之后,那位管事的比丘找不到我,便很尴尬,只能自己手忙脚乱地做了接待工作。但是他当晚就在工作群里气冲冲地责难我,说我怠工失职,不把工作放在心上。
当时我想,法住禅林的住房安排管理,从来就是一片空白。你们把几个月搁置在那里的脏房子交给我一个人负责去打扫,然后又要求我做好接待客人等一条龙服务,你们是这样使唤为你们无偿劳作的人吗?
您刚从缅甸回来的时候,住的屋子就是我为您打扫干净的,床上的被单也是我为您铺好的,您作为一直享受着他人无偿服务的南传比丘,没有感恩众生之心就算了,刚才做了一点接待工作,真得就那么屈尊降贵了吗?
可是因为他是一位比丘,我是刚刚剃度出家的沙弥,因此当天晚上,我在群里公开向他道了歉。
但是第二天早上,法住禅林有一个公共聚会,他本来正在笑脸相迎,可目光一转向我,脸色立马如雷雨天般阴沉下来,仿佛像酷吏准备把鞭子抽打在犯了过错的奴才身上一样。
我不知道一位在缅甸禅修过的比丘,是怎样露出这样严酷的表情的?
他在普思派垮台之后毛遂自荐,向大长老们推广自己的企业管理经验,于是法住禅林的高层长老和尊者们,马上给他组建了一支由四位轮值比丘、一位沙弥助理(我)组成的僧务处团队。
讽刺的是,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那四位比丘便以各种理由退出了僧务处,只剩下我一个沙弥,陪着他这位“光杆司令”硬撑着头皮干下去。
一位管理者、改革者、建设者,竟会把自己身边的团队带得人走茶凉、十室九空,就像一名牧羊人把自己的羊越养越少,他自己不应该感到羞愧吗?
可他坚信是这一届的僧众贤友们不行,并非他的精英理念有误或不合时宜。
当我还是“净人”的时候,有着起码的行动自由和经济自由,这时候那些长老和尊者们对我还算客气,来往交谈有基本的主权界限和不可侵犯的人格尊严。
可是一旦穿上了他们的“袈裟”,把自己的私人财产全部上交给了资务处管理,把“常住权”交给了高管决定,把“出家证”交给了僧务处看管,你实际上身心已经全部属于“僧团”的了。当然他们在思想上想要彻底同化你,还是要另下一番功夫。
那些曾在僧务处带过我的僧尼前辈们,因为跟僧团或高层管理者闹矛盾,刚离开没几天就被从“常住名单”和资务处银行账号里除名了。这就是他们对待那些曾经忠心耿耿、牺牲自己的学修时间为大众服务的功臣们的方式!
每一个人在刚踏进南传佛教这片土地的时候,哪一位不是怀揣着梦想与憧憬的俗家子弟?为什么在穿上了缅甸款袈裟,熬过了几个下大雨的季节后,就开始在瓜分利养名誉上着急眼红、互不相让了呢?
我第一次发现了南传佛教光鲜外表下的真实面目,心里产生了失望和动摇,打算辞别他们,回北传佛教继续读书。他们听说我的想法后大惊失色,开始说各种温情话劝我不要走。于是,本来第一次就要离开的我,改成了回家短期休假。
2020年12月,我重新回到了法住禅林,并带上母亲过来体验参观。
那时我母亲虽然经济不宽裕,但还是几百几百的供养“资具卡”给那些上座比丘,包括那位把我使唤到累垮的僧务处负责人。
我母亲还把她本来要变卖的几张价值过万的磁疗床垫,送给了几位长老和业处老师们。
法住禅林的人士,听说我母亲是做生意的,便向她咨询如何运营团队和管理人心等问题。
我母亲在法住禅林观察了十多天后,向他们提出建议:每一位从五湖四海来到禅林、为僧团奉献付出的贤友都不容易,禅林应该把全国信众供养的资源,转化为回馈这些劳动大众的福利,让他们吃饱穿暖,住得安心。这样他们才会把法住禅林当作一个“家”,而不会出现人心思逃的现象。
但是,那位僧务处负责人摇摇头,说:如果真要对这些流动的信众体贴关怀到无微不至的话,那么“成本”是很大的。况且全国还有那么多想来禅林体验的学员,缺一个坑就补上一个,不必担心劳动力短缺的情况。
听到僧务处负责人的这一番话之后,我母亲明白了这些禅林代表的心思,从此便不再说什么了。
母亲回去后,我安享了一个多月的禅修学习时间(为什么这对于出家人来说,竟然是一件稀罕的事情?),直到腊八节刚过,僧团因为到附近村子里应供,违反了疫情期间禁止宗教聚集活动的规定,被当地行政部门警告惩罚,于是法住禅林关闭大门,不能再接受任何法工报到,也不准当地信众上山供养。
当时官方还下了一道命令:如果禅林内的外地出家人不办理暂住证的话,就一律遣散。结果这座大山就压到了我的头上,那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我的神经始终处在高度紧绷的状态中,在禅林内四处奔走,搜集所有尊者尼师的身份信息资料,来往派出所询问政策,为出家众打印所需的凭证,然后又联系司机一车一车地把32位出家众送到派出所里办手续。最后,当把所有的出家众的暂住证明带回来的时候,我又直接把这些证明全部发放到他们手中。
但是那位僧务处管事责问我:你把这些单子发回给他们作甚,为什么不交到僧务处保管?
我当时就反问道:这些暂住证明是他们的私人物件,僧务处有权力替他们“保管”吗?
暂住证的风波刚过,我正松了一口气,想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结果这时收到了一条管事发来的消息:去四合院清点仓库里的茶叶,准备筹备接下来的春节“僧亲关怀”工作(即送礼物问候禅林出家众的家属,体现南传佛教的“人文关怀”)。
我看到这条消息马上就崩溃了:这些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大比丘、大长老、大尊者们,他们真的有一丝人类的同理心吗?自从穿上了南传袈裟后,他们就真把自己当成了俯视凡夫众生的婆罗门,心安理得地接受万物有情的朝拜与供奉吗?
这一次我真的崩溃了,说什么也不相信他们给出家年轻人画的“大饼”,立马打电话联系我母亲买机票,同时写了一封告别信,在大众用斋的时候公开念了出来。
这下把他们吓坏了,微信里全是来“关怀”我、“问候”我的消息。但我看了心情麻木,再多这样的甜言蜜语,也比不上一个朋友真心拥抱的温暖;与其让别人祝福我快乐,我还是希望与真正令我快乐的人相处。
但是他们组队来房间里面“慰问”我,送来什么掏心掏肺、坦诚相待之类的人情套路,使我应接不暇、摇摆不定,把“人心隔肚皮”这一警告抛诸脑后。
这时候,那位僧务处管事联系我到办公室“喝茶”,他请来了一位北传居士给我做“心理辅导”。这位居士之前为了帮别人筹建一间素菜馆,曾现“僧相”在长途公路上“大拜”,并且让别人拍成视频发到网上宣传。
果然不出所料,这一虔诚的举动得到很多人的赞叹和捐款,于是在他拜到终点之前,素菜馆的资金就已经筹集好了,他也心满意足地脱下了僧袍,恢复“居士”的身份。
这位“心理辅导师”咨询我的出生年月日和具体时辰后,开始算五行八卦,而僧务处管事就一直坐在旁边看着。
他捣鼓完之后公布了结果,说我“五行缺火”,并会在将来的十年内遭遇什么大的“变故”,而僧务处管事的五行正好“火”旺,可与我互补;禅林这片风水,“木”也很旺盛,如果我留在这里,便能平安地度过未来的动荡不测。
我不知道这种忽悠人留下来死心塌地干活的把戏,能骗得了几岁的人。我甚至可以说,从我们出生之日开始,自然就已经把最大的“变故”安排在我们的身体中,那就是死亡。可惜很多人只会去躲避死亡,但却不知如何躲避邪恶对良心的污染。
我在汉传佛教寺院里面的那几年,对这类靠舌头生存的神汉巫婆、大师大仙都是嫉恶如仇,视其为邪命自活的牛鬼神蛇。但在南传这样的“清净正法之地”,特别是旁边还有一位受戒几年的南传比丘在做“证明人”的时候,我对这一类江湖把戏的戒备心就下降了,开始心甘情愿地接受迷魂汤了。
在我吃下了几口由一位南传比丘和北传居士共同炮制出来的迷魂汤后,那个时候中国上座部佛教的道德形象就轰然倒塌了。
玛欣德尊者从回国弘法之初一直在强调、警告的出家人禁止参与到占卜、算卦、占相、算命、风水、预言、祭祀等邪命活动之中的原则,被他们自己体制内的人给打破了。这原本是他们引以为豪、优越地用来区分“大乘出家众”和“上座部出家众”的重要标志,如今却成了纸糊的老虎,徒有其表。
可怜的玛欣德尊者,您离开国内还没两三年的时间,那些曾经与您并肩作战的同志们,就已经开始在“普思改革”中清算您“个人崇拜”的遗风了!
在普思教育的开幕仪式上,特别提到了禅林现存的“个人崇拜”的风气问题,我想这是在影射谁,大家心里都清楚。毕竟当时在座的所有人,谁的名气也没有大到需要消除“个人崇拜”的地步,反而更需要借助APP和公众号来推波助澜。
在他们之中,也没有谁会当众做出自我批评的事。就像某两位业处老师在景洪开会的时候,批评有人在禅林搞“山头主义”。请问禅林有几十号人,能够搞“山头主义”的只有谁?
他们还悄悄对身边的亲信散播玛欣德尊者并不是以“入出息念”证得禅那,而是以“修慈心”得定的“惊爆内幕”(某位业处老师的净人亲口跟我说的)。
我真不知道玛欣德尊者在回国的10年时间里,对这些人付出的心血到底有什么意义!
虽然这一次,天真、轻信、毫无人生阅历的我,又被这些精明出家众的大饼和美好许诺给糊弄过去了,但“狼来了”的故事,毕竟只上演过三次。过了两个月的时间,我真的一声不吭、铁石心肠地与他们分道扬镳了。
有人对我说:你说话这么不留情面,就不怕你在禅林两年结下的善人缘都失之殆尽吗?
我回复道:在经济生活中,人们作为消费者到一间专卖店里买东西,或到一家饭店里吃饭,总是要把自己的真实评价发表在评论区中的,一是对自己的判断抉择力负责,知道要如何辨别东西的好坏;二是对其他顾客负责,给还未消费的人打预防针,做好心理准备;三是对店家负责,令其明白自己既然要开张吆喝,就必须充分考虑到消费者的心情与自身的缺陷不足。这在日常生活中是常识,但到了涉及“高尚情怀”的宗教信仰领域,这种说真话的自然行为,反倒成了应当被“开刀净化”的“不合群”的现象。
因为,你越是奉承、讨好那些自以为是圣者、实际上是以不知为知的“宗教道德家”时,他们就越是夸你跟他们志同道合、善根深厚。
别人又问:他们想要留下你,说不定出发点是好的,是想让你在正法的道路上一直前行,成为一名荷担如来家业的南传出家人。
我说:高尚的目的与目标,谁都可以提得出来,可是实施的手段呢?这些想要振兴南传的人,上台之后规划怎样的蓝图都可以,但是其采取的决策与管理手段,才是切切实实影响到道场的发展与民计民生的,这也是未来评判该改革者是非功过的重要依据。
你既然想要创造历史,在历史上留名,又为何忌惮历史无情的考验与评判呢?只想从改革中捞到好处,却把风险与错误的承担交给别人,天底下有这种便宜事吗?这些公开声称能给他人指引幸福、解脱的人,可以利用身份权威干涉、干预信众的人生目标与私生活原则,你觉得这还是一种健康的宗教的救赎和慰藉吗?
后记:
此文献给写下《破碎的佛陀》、《燃烧的僧袍》的那些良知作者们。你们虽是外国人,但以“良心自由”和“春秋之笔”写出的宗教内幕报告,照样令那些兜售欺罔之谋的小人感到胆裂,同时也让那些出家志向不在“四圣谛、沙门果”的、出家目标只是为了赚钱养家和寺院养老的光头俗汉们直接面临两个选择:
1,改邪归正,要么勇敢还俗去社会上光明正大地赚钱养家,要么重新回到佛陀教授的沙门果的闻思修证道路上面。
2,努力提高忽悠骗术,否则只会被曾经被你们欺骗过的出家沙弥、比丘和居士们不断揭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