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慧远法师不是净土宗初祖

作者声明：本文内容纯属个人观点，不能代表任何佛教寺院或佛学院。

        东晋慧远法师不是净土宗初祖
                  

                   Wen-Ning He

中国佛教界一向称之为“净土宗初祖”的东晋高僧庐山慧远法师（公元334-416年），他是如何修行“念佛”法门的呢？

一、舍俗出家
    慧远法师少年时，通晓儒家五经与道家老庄之学，十三岁随舅父令狐氏游学河南许昌、洛阳等地。

公元 354年，欲南下访儒生范宣，值世乱道阻，闻道安法师（314年－385年）于太行恒山弘扬佛学，遂改道前往谒见。随后被道安法师渊博的学识所慑服，当即礼拜道安法师为师；听闻《般若经》之后，决心出家修行。
   《高僧传》卷六：时沙门释道安立寺于太行恒山弘赞像法。声甚着闻。远遂往归之。一面尽敬，以为真吾师也。后闻安讲波若经，豁然而悟。乃叹曰：儒道九流皆糠秕耳。便与弟慧持，投簪落彩，委命受业。

二、住持东林
    因同学慧永法师栖止庐山西林寺，于是慧远法师也来到庐山，住在龙泉精舍。随后慧永法师请江州刺史桓伊建造东林寺。寺成之后，慧远法师移居东林，直到83岁时圆寂。
    慧远法师内通佛理，外善群书，为当代僧众所钦敬。当时名人谢灵运，钦敬慧远法师之德才兼备，于是在东林寺中开东西两池，遍种白莲。因此，后来净土宗又称为“莲宗”。
    相传，公元402年7月，慧远法师曾于与刘遗民、雷次宗等僧俗一百二十三人，由刘遗民作誓文，在东林寺山北般若台阿弥陀佛像前，共同发愿念佛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后世称之为“结社念佛”，成为净土宗在中国的开端。
    于是，历代弘扬净土宗的法师和居士们，就不断地宣扬：慧远法师是以《佛说阿弥陀经》、《观无量寿佛经》等为依据，大力提倡称念“南无阿弥陀佛”名号，发愿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佛国净土，他是中国净土宗的初祖！

历史事实真是这样吗？

三、初祖出现
   （一）在隋朝、唐朝的佛教文献中，至今没有发现“慧远法师结社念佛”的记载。
   （二）慧远法师结社念佛的最早记载，其实是出自宋朝陈舜俞（公元1026--1076年）《庐山记》中所引用的《十八高贤传》。
   （三）南宋宗晓法师（公元1151—1214年）编撰《莲社继祖五法师传》，是参考陈舜俞的著作《庐山记》，第一次推崇东晋庐山慧远法师为净土宗的初祖，并建立了“善导法师、法照法师、少康法师、省常法师、宗迹法师”等五位净土宗祖师的传承世系。
   （四）南宋末年，天台宗志磐法师，编著《佛祖统记》时，不仅把陈舜俞《庐山记》里面所引用《十八高贤传》加以修定并收录，同时还继承并发展了宗晓法师的观点，提出了“净土七祖”。于是，后世流传的版本中，遂以慧远法师作为为净土宗的初祖。

四、史料辨析
    根据现有史料记载，陈舜俞居士、宗晓法师和志磐法师三人，在其著作中所收录的东晋庐山慧远法师的故事，并非全属史实。分析如下：
   （一）慧远法师并不是专修净土，更没有立宗的意图。在庐山隐居三十余年之中，前期专研阿毗达磨，后期则专习禅定，并主持翻译了《修行道地禅经》等指导观修的经典。

（二）慧远法师作为东晋第一义学高僧道安法师的弟子，不仅是大乘佛教的坚定信仰者，同时更对般若系列的经典有着深刻的体验。其日常修习禅法的依据，主要是强调诸三昧中，以念佛为要的《般舟三昧经》，并不是《观无量寿佛经》。
   （三）慧远法师曾经罗列一些关于佛教深奥义理的问题，向当时居住在长安的著名三藏法师鸠摩罗什请教，罗什大师也逐一给予详细回复。二人之间的往返书信，经后人整理而成《大乘大义章》一书，从中可知法师所修主要是禅观。
   《大乘大义章》：又般舟经种种设教，当念分别阿弥陀佛在于西方，过十万佛土，彼佛以无量光明，常照十方世界。若行如经所说，能见佛者，则有本末，非徒虚妄忆想分别而已。以人不信，不知行禅定法，作是念：未得神通，何能远见诸佛也。是故佛以梦为喻耳。如人以梦力故，虽有远事，能到能见。行般舟三昧菩萨亦复如是，以此定力故，远见诸佛，不以山林等为碍也。以人信梦故，以之为喻。又梦是不然之法，无所施作，尚能如是，何况施其功用而不见也。
   （四）慧远《念佛三昧宝王论》：夫称三昧者何。思专想寂之谓也。思专则志一不移。想寂则气虚神朗。气虚则智恬其照。神朗则无幽不彻。斯二乃是自然之玄符。会一而致用也。又诸三昧其名甚众。功高易进念佛为先。若以匹夫众定之所缘故。不得语其优劣。居可知也。

（五）慧远《念佛三昧诗集序》：此假修以凝神，积习以移性，犹或若兹，况夫尸居坐忘，冥怀至极，智落宇宙，而暗蹈大方者哉！
   （六）《梁高僧传》的慧远本传；以及其弟慧持、弟子昙顺、刘遗民等人的传记里，都有记载“因修习般舟三昧，而于定中见佛，或于日常之时见佛”事迹。
   从以上史料记载，可以知道慧远法师，主要是修学“念佛三昧”而见佛的“观想念佛”修法，这其实是禅修的方法，主要出于自力，重视现世的禅定成就而完成解脱，并不是以来生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佛国净土为重心，与后世的净土宗依靠阿弥陀佛愿力以求往生的“持名念佛”根本不同！
    著名佛教史学家汤用彤先生，在其著作《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中说到：念佛乃禅法十念之一，虽有口宣佛号之事，但根本需修定坐禅，远公之念佛，决为坐禅，非后世俗人之仅口宣佛号也。
    因此，无论是佛学理论知识造诣，还是佛教修行实践方法，慧远法师都不是“持名念佛”的净土宗之初祖！

但是，慧远法师在初唐之后，逐渐被认为是净土宗的弘扬者；在宋代之后，逐渐被视为净土宗的开创者；从此历代净土宗持名念佛的僧众信徒，也大多都视慧远法师为净宗的第一代祖师！
    这里面的原因，唐朝的迦才法师，这位与善导法师同时代的大法师，在其著作《净土论》里面，早已点明: 复次如上古已来大德名僧及俗中聪明儒士，并修净土行，谓庐山远法师、睿法师、刘遗民、谢灵运乃至近世绰禅师，此等临终并感得光台异相，圣众来迎，录在别传。此等大德智人，既欣净土，后之学者，但可逐他先匠，不须疑也。
    今天，弘扬净土念佛法门的出家法师和在家居士，如果知道了所谓的“净土宗初祖”慧远法师的佛学理论和修行方法之后，是否也能在狂热地提倡和鼓励大家努力念佛、甚至是“百万洪名精进念佛”之余，也能善意地提醒弟子和信徒们：必须重视学习佛学基础理论知识，必须认真修学佛教禅定功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