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n-Ning He
昨天下午听到老白去世的消息，我瞬间想起了二十多年前曾经被视为传奇人物的那位身高一米八三、做过“陈大麻子”的警卫员、据说能够双手开枪（谁也没见过）、单掌劈砖（这个倒是看过多次）、平日里喜欢在我们一帮学生们面前逮住机会就信口开河、满嘴跑火车地吹嘘自己的机智勇敢和厉害武功，哪怕是有时吹牛撒谎被我们揭穿之后脸和脖子变成龙虾红，但是嘴里却仍然死不认错的锅炉房烧开水的倔强老师傅。
我还记得当时刚到学校安顿下来之后，拎着两只开水瓶去锅炉房打水时，正在观看仪表指针的老白曾经主动问过我：“哪儿来的？”
我回答说：“江苏徐州来的。”
老白张口就是：“我去过您那儿，贫穷落后的苏北。”
就这一句话，窘得我连续大半个学期都不好意思主动跟老白打招呼。
后来我打开水时看到英语系一位跟随王选杰学习过多年“大成拳”的黄老师，经常和老白在锅炉房里喝着二锅头、就着一些羊杂碎和花生米聊天谈拳，我就好奇地站在旁边听一听。
老白是谈话时惟恐周围没有听众仰慕崇拜的战斗英雄，他有时看到我听得云里雾里，就站起来拿我作活靶子，为美丽的黄老师表演“意拳推手”里面的什么“点紧身松”，什么“听劲化劲”，什么“指中用中”等等。在老白犹如蟒蛇般的双臂控制之下，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位幼儿园里面的小娃娃，挣不开，脱不掉，站不稳，立不牢，无论怎么调整身形，都是处处别扭。
等到老白把中华神功里面的“推手”部分所独具的“粘黏连随”逐一表演完毕，最后一个“定步发力”把我放倒在几米之外的地面上，这场老叟戏顽童一样的教学演示才宣告结束。然后通过黄老师的介绍，我才知道老白的健谈、阅历和传奇人生，还真是不一般地简单，从此我把老白视为自己人生旅途之中遇到的第一位有真功夫的武林高手。
老白不仅仅是喜欢谈拳术，他还喜欢讲战争，说历史，贬老蒋、骂越南、笑美国、恨日本、爱总理等等。但是只要老白的话题离开了传统武术这个特定的领域，我们就总能揭穿他高谈阔论里面的那些信口开河、道听途说得来的所谓知识和秘闻。看到刚刚还对自己仰慕崇拜不已的听众竟然指出自己吹牛撒谎，老白的脸和脖子瞬间变得通红，但声音还是高亢有力，腰板还是坚挺不弯，二锅头照样喝，牛皮话继续吹。
后来，大家非常熟悉了，每次老白又开始牛皮哄哄之时，我就把一位历史名人的话稍微改变再背给他听：“一个人说一次假话是不难的，难的是一辈子只说假话，不说真话，这才是最难最难的事情啊！”
老白的脸和脖子瞬间又变得通红，又开始高声争辩，但是大家拎起开水瓶一阵狂笑而去，把他自己留在锅炉房里继续吹牛和狡辩。
没有想到，这位曾经带给我们许多快乐回忆的可爱倔强的老人，昨天竟然没有等到我们走开，他自己就先行离开了。
最不够朋友的是，离开之前也没有和我们打声招呼，竟然给我们上演一场后会无期的不辞而别！
当年唐朝的那位青莲居士，曾经写下“黄泉无李白，沽酒与何人？”的悲伤与感慨。
我是法师，心中只有“昨日老白远行后，从此吹牛少一人！”的回忆和缅怀。
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
时间过得好快！
